“我能救你？”他痛苦的模样映在我的眼中，令我万分着急。看着他受苦，我仿佛也跟着堕入了地狱中饱受煎熬。
阿勒罗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山洞里走，说得确切些，他是用他那条尾巴在地上爬动。他爬得飞快，每前进一点，他脸上的疼痛似乎就能减轻一些。
我亦希望能让他得到解救，所以也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他移动得很快，眨眼间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宽敞的洞里。
洞里很亮，点着十来根白色的蜡烛，照得石壁上的水珠都清晰可见。地上铺着几张草席，还垫了些布，应该是阿勒罗平时休息的地方。
在石壁的另一侧，站着六七个木头人。那些木头人做得很精细，连关节都雕刻出来了，能摆出任意的动作。我靠近一看，那雕工居然细化到了手指。不仅刻出了指甲盖，连手指上的褶皱和淡淡的汗毛都能看见。
木头人的五官长得都差不多，一律是冷淡的表情。他们的瞳孔没有焦距，但不管我走到哪个方向，他们都好像在注视着我。如果给他们穿上衣服，戴上假发，再给那原木色的皮肤打上些肤色的颜料，他们足以以假乱真。
我看得出了神，感叹作者的巧夺天工，这些都是阿勒罗的作品吗？
进来这里后，阿勒罗原本得到抑制的痛感似乎加倍起来，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将黑红色的血液点在其中一个木头人的额头上，那木头人偶居然就活了过来。
我说不清阿勒罗到底是哪里痛，只看到他又是挠头又是抓着自己的胸膛，好像那疼痛化成了一尾活泼的鱼，正在他身上乱跳。受了他一滴血的木头人跟着他的动作动，宛如镜子里的倒影般精确无二，就连声音都能发出来。
木头人的关节碰得咔咔作响，设计了活动机关的下巴砸砸相碰，空洞地模仿着阿勒罗的喊叫。它越动越厉害，似乎阿勒罗的疼痛渐渐地分拨到了它的身上，而他的叫声低了下来。
“呼。”阿勒罗如释重负地停了下来，看着那木头人在山壁里乱撞，说：“看来我做的替身娃娃还是有点用处的。”
话音刚落，木头人“咚”地撞到了一块石头，竟然在刹那间炸开了。我的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因为它并不是断成了几截，而是彻底碎为了粉末。
木屑打得很细碎，几乎能媲美尘埃了。我站得近，冷不防吸了一点进去，连连打起了喷嚏。
在木头人破碎的时候，一团黑气溜回了阿勒罗的体内，他“啊”地大喊着，痛苦又回来了。
他的意识被此刻的感官完全占据了，他不断地用各种方式减轻自己的疼痛，比如去撞山壁、用力抓挠自己或者是打自己几巴掌。可是他的做法都没有任何的作用，他俨然成了一座临近爆发的活火山，气温呈指数上升，一切势不可挡，无法挽回。
我看得眼角湿润，很想为他做些什么，但我又不知道能如何下手。渐渐地，我的思维也有了变化，他的脸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五官，我也想起了我的另一个名字。
我不叫白清，不是什么清儿，我叫顾念衣，是刚入行不久的驱邪师。我所看到的阿勒罗压根就不长那样子，拥有那张脸的是别人，他叫虞非白。
可我的意识还不够清醒，两种名字两种身份像冰与火般在我脑海里碰撞，我一会儿认为我是白清，一会儿认为我是顾念衣，我到底是谁？
阿勒罗将指上血液点在了全部的木头人额上，它们用同样的节奏甩动起来，齐齐发出渗人的喊叫。洞内的温度直线下降，诡异无比。
即便他用替身娃娃把自己身上的折磨分了出去，可他本人承受的力道早就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阿勒罗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头顶，用力地扯下了一大块带血的头皮。
与此同时，“砰砰砰”的几声炸响如烟花般响起。那些木头人也达到了极限，化作木色的花朵，刹那间填满了整个山洞。
我蹲下身来，将头埋进两腿之间，用来避过那漫天的尘屑。那可都是些木屑，吸进去后对身体不利。
阿勒罗两次转移不成功，只得自己来扛下那无人知道的折磨。他的术法瞬间削弱，我终于清明过来，确定了我自己是谁。
待灰尘平静下来，我站直了身体打量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又或者是做了恶毒的事情遭到的反噬。那样的报应强大到他的替身娃娃也帮不上忙，阿勒罗此人绝不是什么好人。
不管他为什么要抓我，我都不可在此久留。那白力言夫妇也真是可恶，估计早就知道他们的女儿白清过来山洞很危险，所以用了些阴谋诡计将我骗走。要不是阿勒罗出事，我还真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趁阿勒罗无暇顾及旁人，我连忙蹑手蹑脚地往洞外走去。还没跑出几步，我就听到耳边刮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一条黑色的尾巴就卷了过来，将我手脚都捆住了。
那蛇一般的尾巴柔软性很好，似乎里面并没有任何坚硬的骨头。它加紧了缠我的力度，勒得我脸颊涨红，呼吸困难，肺部也像是挤压成了一张纸片。
阿勒罗拉着尾巴，将我往他面前带去。他冷冷地看着我，说：“我的术法居然失效了，你是什么人，居然能那么快就清醒过来？”
我昂首回看他，道：“我是驱邪师。”
“呵呵，驱邪师？”他一点惧怕的神色都没有，反而笑了。“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也没用。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女子，还是我看中的，只要我吃了你，我今日的苦难就算是过去了！”
“那明日呢？明日你又犯病的时候，是否又要送一个所谓的新娘来给你？”我冷笑，“你原本也是个正常的人吧，可惜坏事做尽，报应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到如今你还想用更深的罪孽来减轻一时的苦难，不过是把自己往苦海里推罢了。倒不如让我给你一个痛快，替你放松！”
“你想得美。”阿勒罗甩了甩尾巴，我也跟着摇动，险些就撞上了石壁。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还不能死，长宁村的人都很傻，每个月都给我送来漂亮的新娘子。等我吃够一百个以后，我就能永远摆脱反噬了。到时我会回到长宁村，跟他们算账！”
“我不是长宁村的人，我只是一个游客。你要吃我，好像太亏了点。”眼看着我和他的距离缩到了最短，我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乖，听话，我这就让你成为我的新娘子。”阿勒罗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脸庞，张开长了四排牙齿的嘴巴，念起了古怪的咒语。
那咒语我听过一次，当时白力言迷惑我的时候念的跟这个差不多，然而在个别音节上又有差别。我明白再听下去我肯定完蛋，之后又要忘了我是谁，以为他是我心爱的人，并自动送了自己的命给他。
我慌忙用力咬住我的舌头，将舌尖咬破，通过那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阿勒罗离我很近，于是我使劲一呸，喷了些舌尖血在他的脸上。
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受我一滴至纯的舌尖血，包他灵魂都要抖三抖。
阿勒罗没想到我会暗算他，痛得尾巴松了些许。他气得从自己的胸膛上生生扯断了一块肉，上面还连着那些奇怪的筋状物，正因为脱离了身体而活虫似的蠕动着。他强制掰开我的嘴巴，慢慢地把那团肉递过来，要喂我吃下。
我闻到了一股冲鼻的恶臭，东西还没进口，胃里就想先吐了。一阵恶心的感觉上涌，我死死地闭上了嘴巴，既不让他得逞，也好控制住不要吐出来。
阿勒罗怒极，“你给我吃下去！”
“就你那点三无食品也敢让我女朋友吃，没门！”忽然间，一道黑光闪过，那黑气如弯刀般割破了缠着我的尾巴，阿勒罗吃痛松开，奔来的虞非白顺势将我捞了出来。
我撞进他的胸口里，那瞬间居然鼻子一酸，当场就要哭了。想到这时不太合时宜，我忙转头在他衣服上蹭掉了些泪花。
“你是什么人？”阿勒罗皱眉望着他，神色里有几分探究的意思。看来，他是察觉了虞非白的身份，但一时又不能确定。
虞非白抬起下巴，说：“想知道我是谁？你不配！”
说罢，他招手就是几招鬼术，立刻将阿勒罗逼得更远了。
阿勒罗眼看着我就要跑掉，急得甩起了他的尾巴。
他的尾巴在甩动中陡然长了一倍，硬是扫向了虞非白。我见势不妙，担心虞非白受伤，那一刻也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推开了他，自己反倒受了尾巴一拍，撞到了石头。
我的额头登时就流出了鲜血，头也晕晕的。虞非白接连喊了我几声，我只有最后一声才听得清楚。
“你这个傻瓜，怎么替我挡了？”虞非白又气又急，将我扶起来推给追进来的苏为康，“这里交给我了，先带她出去！”
“可是外面。苏为康的脸在逆光之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先离开这边再说，等我来再商量！”虞非白喝道。
我感觉他们好像在指别的什么事情，可我还在头晕，也没心思去细想。等苏为康把我扶到了洞口边缘，我看到了傅斯连的身影，也看到了洞口外面奇异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