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我睁开了眼睛，从疼痛中苏醒。死亡前的种种情绪变化还残留着，提醒着我现在的处境。
我坐在一节车厢内，这儿的“人”很多，没有位置的都要站着，几乎留不出能行走的空隙来。看着他们苍白的面孔和呆滞的眼神，我知道，我是真的死了。
上回我和虞非白下地府时乘坐过亡魂列车，这次再出现在这儿时，我的心态都不同了。那时候我明白自己没有死，所以不觉得难过，反而持着去旅游观光的心态在车厢内转了一圈。这次，我是万千亡魂的一员，和不少鬼差一道进入地府，等候着轮回。
不知道虞非白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发觉我死了吗？还有那个陈添明，他一定就是我们在找的蛊人了。我想不通的是，陈添明基本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而且蛊人进屋时白格也不可能不发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换过来的，真正的陈添明又在哪里？
“姑娘，你能给我让个座吗？我快生了，这车开得好快，我怕我会站不稳。”
我抬眼看向前方，跟我说话的是一个约三十岁的女人。她笑得很腼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好让我知道她也是不得已才想让我让座的。
可是，她不知道她所摸的地方沾满了鲜血，染得她的孕妇裙血淋淋的。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然而，她的肩膀上就趴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死婴。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肚子还连接着她的脐带。小小的脸蛋儿是青紫色的，很明显是窒息而死。
女人跟我说话时，婴儿也抬起头来，似乎在倾听她的话语。她死了，可她不知道她是难产而死，甚至还一尸两命。她以为她在阳间乘车，还以为这一车厢的都是大活人，我也没有点破，反正做鬼的时候不觉得累，我站着坐着都没有区别。
我给她让了座，女人连连道谢。我忍不住看向她肩头的死婴，觉得很可怜。我看不下去了，便转身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甫一走进去，我就听到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
“顾念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循声望去，又惊又喜地说：“陈先生？”
这节车厢相对来说比较开阔，陈添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到了我的面前，说：“你不会也死了吧？”
我眼神一黯，“嗯，应该是吧。”
“唉，我之前还想去给你们提个醒来着。可是我还没走出多远，鬼差就来抓我了。我好不容易躲开了，却又被逮到。真是对不起，连累你了。”陈添明拍着脑袋，懊恼地垂下了头。
我注意到他穿的衣服不是今天的那一套，而我穿的还是新换的衣服。这么说来，陈添明在昨天就死了。
“你是怎么死的？”弄清他的死因，对我来说很关键。
陈添明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说：“就是昨晚，白格冲出去抓蛊人后，我慌张地跟着他跑了出去。那时候我看到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吓得我不断地跑，不断地躲，等到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我跑到了一个公园里。”
那时候陈添明的蛊毒发作，导致他出现了幻觉，吓得他慌不择路，跑出了我们的房子。再想到后来又出现在洗衣机旁的“陈添明”，我了然一笑。
蛊人的时间把握得真好，利用这么一点儿的空隙，就让他偷换了身份。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跑得都出汗了，我看见有个厕所，就去里面洗把脸。那个厕所又破又脏，应该是废弃的了，好在还有水。我低头洗脸的功夫，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个和我一样的脸出现在我的身后。”陈添明定定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我家小区旁边是有一个公园，但挺久了的，基本没有人会去逛。”我说。
恐怕那也是蛊人的精心安排，那个公园最近计划要拆除了，园子里荒草丛生，走进去就跟在荒野里行走一样，就连爱跳广场舞的大妈都不想去。有公共厕所的地点更加隐蔽，在那杀人抛尸，是最佳的选择。
“是啊，挺渗人的。我又不认识路，当时还跑错了。”陈添明叹了口气，“他杀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处理我的尸体，总之等我变成鬼时，他早就走了。”
“是我大意了，那天晚上我应该检查他的。”说起来，这事也有我的责任。
“是他杀了你吗？”陈添明问。
“不是，但我知道一定是他在捣鬼。”我们在吃了蛊人做的早餐后，忽然都争吵了起来。我以为最可疑的是那杯豆浆，但除了虞非白之外我们都没有喝，食物的味道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是怎么下手的？
“算了吧，再多想也没有什么用了，反正都死了。”陈添明颓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
列车停了下来，我们到终点站了。鬼差们来到各自的车厢，赶着我们下车，并排好队走进酆都城。
“欢迎欢迎，你们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城门口依然站着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被罚当小丑的鬼魂。他们这回不撒金粉了，撒的是五颜六色的亮片。
我默默地拍掉身上亮闪闪的东西，说：“阎王还真是恶趣味。”
“嘘，你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你到时候投的还不一定是人胎呢！”一个比较好心的鬼差听到了我的话，忙让我别说了。
“那我是不是要贿赂一下？”我问。
“呃，这就算了吧，我们阎王大公无私，不会收取贿赂的。”鬼差笑得很勉强。
我们例行参观了一下酆都城，淌过河流，上岸后，黑白无常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白无常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照相机之类的机器，笑着对众位鬼差说：“哟，最近业绩不错嘛，带了那么多的鬼魂来。来，排好队，我来核实一下他们的身份。”
在鬼差的吆喝下，我们各自分开排队，一个个上前接受检验。白无常手里的机器好像能识别人的身份，只要鬼上前，对着他的脸一照，就会出现“滴”的一声。白无常对照了一下，就会挥一挥手，放他们进去。
这黑科技还真神奇，陈添明更是看得两眼发直，低声说：“为什么地府那么先进了？”
我耸了耸肩，说：“与时俱进呗。”
陈添明在我之前，很轻松就通过了身份检查。他离开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说：“你先走，我待会就跟上来。”
“看我呀美女，我的脸难道魅力不够大吗？”白无常唤了我一声。
没想到他还挺幽默的，我对上他笑嘻嘻的脸，也回了一个笑容。
他手里的仪器响了一下，白无常低头一看，笑不出来了。“咦？”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绝对是本人，如假包换，难道这机器还能读出别的东西？
我暗自期待起来，该不会白无常发现我阳寿未尽，拉来地府着实冤枉，准备给我还阳了吧。
“老黑，你来看看。”白无常招呼了一旁的黑无常过来，说。
那黑无常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但比白无常谨慎多了。他拿着仪器，一双眼睛反复地在上面和我之间瞄，说：“是她。”
“嘿，这倒是挺稀奇的。”白无常垂下手，“你就不用过去那边了，跟我来吧。”
“干嘛？你不会直接拉我去人道毁灭吧？”我后退一步，问。
“哈哈，有意思。不过你不要想太多，我是给你一个快捷通道，让你直接去投胎。”白无常说。
“这么快？”我回想起之前一个鬼差提醒我的话，警惕起来：“投人道还是畜生道？”
糟糕，该不会我刚才的一句玩笑真的让阎王知道了吧。
“当然是畜生道啊，我给你一个优惠吧，你想当一头可爱的小胖猪还是一只烤了以后香喷喷咯嘣脆的蚂蚱？”
“这位大哥，我真不是有意说阎王坏话的。要不这样，你让我给上头捎个信呗，我让他们烧点纸钱来给你？我想，那个黑名单应该是可以改动一下的吧？”我慌了。
“哟，你胆子还挺大的嘛。不过贿赂就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白无常摆了摆手，“实话告诉你吧，你在我们地府的黑名单上，按照规矩，是要直接带你去见阎王的。”
“黑名单？”我愣了一下。
上回我和虞非白下来盗取孟婆汤的事原来还是穿帮了，想不到他们还能查到我的身份，直接将我拉黑了。唉，这可是死后必经之路啊，得罪了阎王，这下真是没好果子吃了。
我垂头丧气地跟着白无常走，他见我焉了下来，更好奇了。
“哎，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我还在慌神中，听他一问，险些就照直说了。幸好在出口前我反应过来，死咬着不肯松口：“我不知道，是你们搞错了吧。”
“嘿嘿，可惜我没办法看好戏了。喏，到了。”白无常停下脚步，指着一座古风宫殿，说：“我给你一点小提示吧，在阎王面前可不要撒谎，否则会直接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摸了摸鼻子，虽然没有了心跳，但我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等待着我的，会是怎么样的处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