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云启那里出来,慕青青也没有去找小满,这船除了船舱外,统共就两层,上一层还是专供白轩羽议事和宴请宾客的地方,她将住的地方逛了一遍都没瞧见小满,也不想去厨房或者船舱里找免得被下人们看到了大惊小怪,便只好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看到里间坐在桌前喝茶的人时,慕青青步子一顿,缓和了两秒才进门去,提裙朝着那不请自入的人行了个礼。
“去哪里了,朕等你好久。”杯中的茶水温热,白轩羽缓缓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盏让她平身,不等她坐下,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间,微微皱眉,看向侯在身侧的管事太监,“你这屋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王福你办事时越发不得力了。”
“是臣妾休息时喜欢清静,便没有让她们一直在身旁伺候,”见王福诚惶诚恐地要跪下,慕青青连忙开口,她坐在白轩羽对面,小心翼翼地偷瞄白轩羽的表情,搞不懂这人跑到这里又要发什么疯,“陛下不是要与萧将军议事吗,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派人来传却说你不在,朕便只好过来找了。”吩咐了王福去上茶和点心,白轩羽语气平和,倒叫慕青青越发提心吊胆。
“陛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这白轩羽对她的态度,总是时好时坏让她拿捏不准,不过想想每次他这般和气的时候,不是要让她帮忙办事,就是有什么坏事要落到她头上了。想及此,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算行程,还有五日便可到息风城了,到时候便要准备造访扶留国的事宜。”见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白轩羽说着,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今日朕接到朝臣的奏报,朝臣皆说扶留国小,这些年一直依附启元,虽称兄弟之国,却一直行的是君臣之礼。此番只是他们册封太子,若是朕亲自前往,太显重视,不合礼制。”
“扶留国本是依附启元的小国,朝臣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慕青青说完,抬头看着白轩羽,有心揣摩白轩羽的心思,听他的意思,这都要到边境上了,如今却准备不去了?不去正好,就凭着之前太后给她的锦囊和慕逸的家书,慕青青总觉得此番她若是去了扶留国,铁定没什么好事等着她,前几日还为着这件事焦心,如今若是白轩羽打消了前往的念头,她也是省了不少事情。
“话虽有理,不过这次造访除了为了扶持苏倾玉为太子监国之外,更重要的还为了与扶留国续订盟约,这是大事,便是朕不前往,也须得派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前往和谈才行。”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白轩羽迎上慕青青的眼睛,唇角扯起一抹笑意,“皇后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说是合适的人选,如今身边跟着的,身份地位符合要求的,不就只有白云启一个人吗?看着白轩羽唇边的笑意,慕青青也不敢贸然回答,说起来她私心里是不愿意白云启去的,他才受了重伤,哪里还能这般操劳。
“这国家大事,哪容臣妾一个后宫之人置喙。”慕青青抿唇还了他一个微笑,如是说道。
“朕从前不是说过,扶留国的事情,你可以参与,”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慕青青,白轩羽不以为意地说,“朕本以为,你会推举瑞王爷,毕竟此番随行的臣子里,他的身份最为尊贵。”
“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决断,又何故要来问臣妾?”就知道他要派白云启去,慕青青不动声色地答话,却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他都决定了,为何又要跑来问自己?
“之前朕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今日与苏王子闲聊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更为适合的人。”看着慕青青那张淡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和慌乱,白轩羽只觉得分外神清气爽,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生出这般情绪,“皇后的父亲是苏王子的老师,从前也出使过扶留国,朕想着,若是见着故人之女,这续盟一事会更加有胜算些。在这皇后你身份尊贵,此番前去,一来贺苏倾玉受封之喜,二来也是送皇姐出嫁,这般做法不越礼制也能显示出朕对扶留国的重视,皇后觉得如此安排可是最好?”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帮他管理后宫那些不消停小心眼的女人便也算了,时常被他算计拿来控制前朝她也忍了,可是如今居然要她去与邻国和谈,这白轩羽是把她当什么了?
“你也无需担心,朕会让阿启作为礼官与你一同前往,到时候便是有什么不懂或是拿不准的事情,你问他便可。”看着慕青青脸上难掩的惊慌,白轩羽只觉得颇为舒爽。
这次和谈,他自出行之时便开始考虑自己亲自前往到底妥不妥当。登基五年来,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安定了启元国内,如今便要开始着手打理各方的外交关系了。先皇在时,启元兵力强盛,北边外蛮侵犯一直被慕绍行带兵镇压,也因此威慑南边以抚留为首的诸国。
五年前先帝驾崩,慕绍行身死,北蛮趁机入侵,虽然这五年断断续续被慕绍远带兵收回了不少失地,他回来前的那一场大胜仗也将北蛮逼出关外甚远,可是因着内乱和塞北常年的战事,南边这些国家对启元的态度也慢慢开始有了变化,此番若是签不下合盟,失去了这连年上贡的扶留国是小,那些蠢蠢欲动一直观望的其他国家怕是也会见风使舵,到时候与南边交恶,必然又要乱起。
便是因着这般重要,白轩羽才对自己该不该去更加犹豫。他若是去了,签下合盟还好说,若是扶留国心有不轨,他们这般前去,着了算计,他这个皇帝若是陷于困境,那启元五年前的那场纷乱岂不是又要上演。
“即是陛下吩咐,臣妾必当尽力去办。”压了压心中的惊讶,慕青青看着白轩羽的表情,也知道这大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能认命地领了这差事,虽说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好在白云启会随行,心里多少也算有几分底气。
“此番若是事成,皇后便是启元的第一大功臣,到时候朕必然重重有赏。”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白轩羽站了起来,“一早听说皇后身子不舒服,如今朕便不到打扰皇后休息了。”
送走了白轩羽,慕青青的心里越发没底了,如今怎么看,这扶留国都是个险恶之地,白轩羽都躲在后面不愿意去,如今倒是把她往刀尖上送。因着琢磨此番出行的事情,慕青青便也没有在意白轩羽走后才匆匆回来,说是先前去厨房替自己熬汤的小满,见了她端来的热腾腾的乌鸡汤,便也没有在多问,只叫她再往灵犀公主和瑞王爷那里都送一份去。
等小满离去了,慕青青便也遣了屋里刚刚进来伺候的紫苏,这才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那个离宫前夜太后娘娘给的锦囊。
这锦囊太后交代了是要在万不得已之时,让她交给白轩羽的。太后那句整个慕家的命运都要被改写的话,深深印在慕青青心里,自听了那句话之后,慕青青便不曾打算要把这个锦囊交给白轩羽,如今可好了,白轩羽自己不愿意去了,倒叫她去受罪,那更是怪不得她要一窥这锦囊中的秘密,也算掌握些主动权,日后到扶留国也算有底气些。
这般想着,慕青青关好房门,利索地将锦囊打开,除却一份书信,这锦囊里的一个墨玉扳指倒叫慕青青十分好奇。
这扳指是用一块完整的墨玉细细打磨出来的,这玉墨中透绿,迎着光都看不出半分杂质,是极为上等的墨玉。慕青青往日里这些宝物看得多了,让她惊讶的不是这扳指的材质,倒是这扳指上刻的字迹。
扳指正面琢出一块正方形的玉面,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刻着“监国御令”四个字,扳指内测与那“监国御令”相对的地方,则小小地刻了一个婉字。
慕青青将这扳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除了这几个字也没找出其他什么的来,便收起扳指,展开了锦囊里的书信。
这信的字迹清秀,隐隐还能闻到淡雅的檀香味,慕青青在太后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认得出这是太后苏曼青的字迹,只是比之如今有些不同,想来是从前写的。书信不长,慕青青却是看了许久。
“太和九年冬,抚留帝姬入帝都,遇刺滞于苏府。太和十年春,苏妙独归。太和十三年春,赐婉与咏月陪嫁入丞相府,以此印为易。太和十九年,苏婉诞下一女,唤作青璃。”
这信上的咏月便是慕逸的发妻凌咏月,而那个苏婉,无疑便是慕青璃的母亲苏姨娘了。抚留帝姬遇刺,滞留在苏府,来年春天如今的女帝苏妙独归,这扳指上的“监国御令”想来是扶留国之物,这么说来,这慕青璃的母亲苏婉,竟然是扶留国的帝姬了?
这“监国御令”的玉印想来该是扶留国太子所持之物,那么,这个苏婉莫非是苏妙的姐姐,当时扶留国的太子?
慕青青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此番白轩羽要带她出行,也想明白了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扶留国一直是长女继位,此番苏倾城身残无法理政,若是苏倾玉无法受拥获得太子之位,那么她这个苏妙的侄女,前太子的女儿便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慕青青有些不解,这扶留国若是不愿意立苏倾玉为太子,又怎么会愿意立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太子的女儿,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启元的皇后。
慕青青将这锦囊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不曾找出其他的东西来,便也只能就此作罢。装好信和扳指,慕青青将这锦囊贴身放在了怀里。想来这太后的底牌不止这个锦囊,只是不知其他的底牌在谁的手里。不过如今知道了这个身份,此番前去便也没有从前那般的理不到头绪了。
思及此,慕青青又找出来那封写着“苏妙亲启”的书信,这娟秀的字迹,必然是慕青璃的母亲苏婉写的了,想了想,慕青青还是没有将这封信拆开。慕逸都说了这封信递出去可以保命,她自是相信慕逸不会害她这个“女儿”的,如今有了这封信,日后前往扶留国,指不定对她大有帮助,这也算是她最后的底牌,得好生揣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