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青统共与白轩羽去城门口接过两次人,这第二次出来,当初两人的心情仿佛是调了个个儿一般,缩在马车上因着外面的冷风迟迟不愿意下车的慕青青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立在寒风中等待的白轩羽,一面琢磨着自己最晚能拖到什么时候下去陪他站,一面也在心里揣测着白轩羽和苏长翎到底有多要好。
苏长翎虽然与他们同辈,可是比白轩羽年长了八岁,听说他少年时便被送到了军中,也不知道白轩羽与他是如何相识的,还发展出了这般深厚的友谊。
“天气冷,替陛下将车上的暖炉拿来。”再不下去便有些不妥了,慕青青披了大氅抱了暖炉下了车。走到白轩羽身边,与他并肩站着,侧头嘱咐侯在身侧的王福去取暖炉。眼看着这天阴沉沉的,城门口风又大,慕青青缩了缩脖子,将怀里的暖手炉抱得更紧,总觉得这天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这都四月了,这般天气也着实诡异了些。
慕青青身旁的白轩羽抿唇不说话,只是扬眉看着蜿蜒到远处去的官道。他与苏长翎也有五年未见了,苏长翎年长于他,等他入得上书房学习的时候,苏长翎已经是军中的少将军,当初慕绍行入上书房做伴读的时候带着白轩羽打遍东宫神武军,勾起了白轩羽习武的兴趣,他这一身武艺,虽然多是从之后先皇为他从军中选来的大将军那里学的,可是启蒙的基础,却是苏长翎教的。
慕绍行还未入宫当伴读的时候,在家便喜欢跟他家丞相府的护院学武,虽说是护院,却因着驻守的是丞相府,是以那些人功夫也不错,教起慕绍行来也算用心,是以他之后在东宫与人打架也不会吃亏。
只是白轩羽虽然羡慕他会武,却是不削于学他那从下人那里学来的武功,便也只是寻了些兵器和剑谱来,寻常无事自己练。
那日正好是中秋,上书房放假,他便去钟秀宫母后那里玩耍,只是母后要忙着布置中秋夜宴,他便一个人在钟秀宫花园里练剑,歪歪斜斜刺出的剑还未收回便被一人并指扣住。
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被制住的瞬间自是不会想到要自报身份,制对方一个以下犯上之罪的,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服,猛地抽回了剑,不等对方开口便又刺了出去。
依着剑谱上看来的剑招,更多的也不过是使了蛮力,白轩羽当时憋了一口气要将这个突然撞上来的人给收拾一顿,对方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左右躲闪,眼看着略有几分吃力,却又能招招都险险避开。
两人都不自报身份,便是这般在花园里来回了数十招,直到听得皇后娘娘唤他们的声音,才纷纷住了手。
白轩羽便是在那时候认识苏长翎的,那年中秋因着他的哥哥没在帝都,他便奉了旨意,陪同祖母进宫与姑姑团聚,将祖母安顿在钟秀宫中,等皇后姑姑的空档,他跑到这花园中溜达,正好就碰到了用剑用得十分蹩脚的白轩羽。
知道事情的缘由之后,苏曼青便将自己的侄子留在了帝都,特意替他请了旨意让他晚一个月回军中,便是要让他教教自己的儿子武艺。
苏曼青这般做,也不过是因着苏长风不在帝都,苏家老宅里只余了母亲一个人,着实是寂寞。母亲与她都素来喜欢苏长翎这个孩子,之前他去了军中,不能常常回府,还让母亲生了好久的气。更何况,她早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心习武,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她或者陛下替他请一位师傅,陛下虽然以武平天下,可是终是不太喜欢从小就舞刀弄枪的孩子,可是苏曼青觉得,男孩子便该是文韬武略,才能治得了天下,护得了家国。是以,瞧着两人在花园里比试的模样时,苏曼青便生了这般打算。
对于这样的决定,倒是每一个人都觉得十分满意,苏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几个月来的阴郁一扫而空,白轩羽也心中欢喜,在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的事迹之后,他对学武一事更是十分期待,总觉得这一个月下来,自己便可以打赢慕绍行,也好挽回一下他这个东宫之主的面子。
那一个月里,苏长翎每日进宫三个时辰,他交给白轩羽的,也只是些基本功罢了。更多的时候,是给他讲军中的事情,将行军途中和战场之上的人和事。他虽说小有战绩,不过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还没有教人真正的武艺的能力。
一个月下来,苏长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于刚刚入得上书房学习,自小在宫中长大未曾跨出宫门半步的白轩羽来说,苏长翎的话,简直就是颠覆了他的世界。那时候他才真正懂了那些史册里记载的,帝王将帅出征定天下的风采和背后的血腥代价,明白了除却这高墙琉璃瓦之外的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看到了自己的弱小和不足,他依旧和如慕绍行他们那般的官家子弟横行惹事,却是没了以往的懒散和在书房上课时的漫不经心,而是真正地想要去学习那些帝师交给他的东西,想要去掌控能让他手握天下的能力。
那个身披软甲,在晨光中踏进钟秀宫的年轻男子,曾是白轩羽崇拜的对象,之后的岁月里,他也一直以自己脑海中的他作为榜样,不停地努力着,虽说年幼时一别之后,即便是再聚也只是在家宴之上,几句客套的问候之后,便有各自匆匆去应付自己的事情,可是,每每看到苏长翎,白轩羽便觉得心中踏实,他一直信赖苏长翎,尤其是在登基前的那场内乱里,自己还得他相救,所以之后他才会将苏长翎派去西荒替他镇守最为富庶的西荒八州,才会在如今这般情势下,不愿相信自己的弟弟白云启或是慕家的人,而是要将苏长翎调回来。
“要派人去前面瞧瞧吗?”慕青青站在白轩羽身旁,缩了缩身子,看着依旧没有半个人影我的官道,她虽然对苏长翎十分好奇,但是也不想这般在冷风中枯等,若是吹感冒了可不太好。
听得慕青青的话,白轩羽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与他一同立在寒风中的其他臣子,才想起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派人去前面看看,苏将军他们到哪里了?门口风大,众卿家随朕一起进去等吧。”
得了这句话,慕青青舒了一口气,眼看着白轩羽转头往里面走,自己抬脚刚想跟上,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听得声音的白轩羽面上一喜,顿住了步子,转头望向来人的放向。
慕青青也循声望去,本想着那苏长翎莫不是也学当初慕绍远的那一招,来个归心似箭先行赶回来,等那快马近了,看着马上带着一身血污的人时,慕青青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白轩羽他们也发现了一样,还不等那人靠近,王福已经命了随行的神武军拦在了白轩羽他们生前,扬声要过来的人止步。
“陛下!陛下不好了!苏……苏将军他们出事啦!”那边满身血污的人勒马翻身而下,也不顾得其他,手里扬着一枚染了血的玉牌,哑着嗓子朝着白轩羽喊。奈何还未上前几步,便被持长戟的神武军堵住,不让他再靠近白轩羽和慕青青。
“放他过来,朕要听听苏长翎他们怎么了?”看到那人手里那枚有苏家族徽的牌子,白轩羽面色一沉,吩咐到。
“陛下,这怕是……”听得此话,王福脸上一白,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这么多神武军在这里,还怕他生出什么事端不成?朕要听他禀报苏长翎的事情。”白轩羽眉头一皱,声音冷冽,王福也无法,旁边的神武军统领便也只好让他们让开一条路来,等那个握着玉牌的人过来。
来人差不多是连滚带爬地到了白轩羽跟前,他双手将那牌子奉上:“启禀陛下,苏将军他们在三十里外的山林里中了埋伏,苏将军带着的先行回来的出云骑队死伤大半,苏将军被困,只余了属下侥幸逃出,前来禀报陛下。”
“埋伏,什么埋伏?”也不顾那牌子上的血污,白轩羽身后接过,身旁的王福本想来拿,却被白轩羽扫了一眼,悻悻退了回去。
“属下也不知是何人,只是……只是从他们的身上扯下了这个。”那满身血污的人说着,便要伸手去自己的袖中取物来给白轩羽看。
白轩羽此时正将自己手中的玉牌翻来覆去地看,一时也未在意地上的人,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慕青青目光一瞟,看到他袖中之物时,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什么猛地一把将身旁的白轩羽推开:“陛下小心!”
在她退开白轩羽的瞬间,那地上的人猛地弹起,探入袖中的手里是一柄寒光湛湛的匕首,他本是猛地刺出,却因着慕青青的缘故让白轩羽堪堪躲过。
只是慕青青推得出人意料,白轩羽本就分神在看其他,被她这么一推,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一击未成,那人就势侧身挪步,也不管其他,伸手便一把扣住了刚刚稳住身形的白轩羽,还不等他动作,匕首便已经驾到了白轩羽的脖子上:“你们若是想要你们的皇帝活命,就乖乖听老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