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里的树树枫叶被秋色染上了绚烂的色彩,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没有秋日的萧瑟,倒是让这上林苑里添了几分热闹。
“从前便听说这皇城里的上林苑是帝都秋色最美的地方,倒是不想,有一日能进来瞧见。”
“日后年年岁岁都在这宫里,怕是有你瞧够了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要说厌倦了才好。”
“陛下不是约了妹妹晚膳后来此赏景吗,我瞧着,这景色美与不美,倒要看是与谁一起来看,若是与陛下,想来看上千万遍妹妹也不生半分厌倦吧。”
打扫干净的长道上,挽着手的两名女子说说笑笑,一路散着步,想来是聊得尽兴,倒也没有注意到这枫林之中的凉亭里,撑头坐在桌旁的华衣女子此刻正皱眉朝她们的方向望去,俏丽的脸上难掩厌恶之情。
“这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若无什么事情,臣妾便回去伺候太后娘娘了。”一旁摘了盘里的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的慕青青瞧着那萧含玉对她也没什么兴趣了,便收了桌边记录的本子,起身行礼准备离去。
“都是些不知礼的狐媚子,也不知使了些什么狐媚手段,竟是叫陛下这几日都不来本宫宫里了。”那刚刚走过去的便是最近得了圣宠的沈才人和徐宝林,这些日子虽说新秀入宫,皇上是得照拂新人些,可是这五日来,不来来仪宫也就罢了,日日都歇在那沈才人和徐宝林的玉芙殿,还在侍寝第一日,便晋了沈菱歌做才人。这般的冷遇,这五年来萧含玉还是第一次遇上,此番心里自然是厌恶极了那两人的。
“新人入宫,陛下自然是免不了要对她们多上心些,也好叫她们心中安稳。”想来也是因着这个的关系,萧含玉这几日倒是有些心不在焉,都能与她和平相处了,慕青青瞧着眼前的美人眉毛眼睛皱成一团,便也不急着走,只是笑着开解,“陛下这般做,其实也是为着娘娘着想,后宫安稳,娘娘不也就轻松了吗?”
“这若这徐梦兰便也罢了,她父亲如今是御史大夫,哥哥又是大理寺卿,陛下的确不能冷落了,只是那沈菱歌算什么东西,父亲不过是个从六品下的侍御史,若不是陛下私心里偏着,凭着她也能越了徐梦兰,先封了才人去?”
一说起这沈菱歌,萧含玉便一肚子气。区区侍御史的女儿,白轩羽断然是不必为着给她母家面子,故意宠着的,如今这入宫的秀女不少母家比她显赫,却偏偏是她最先封了才人,白轩羽这般举动,想来是真喜欢上了那女人了?
这几****明日去昭阳殿左请右请,那白轩羽总是找些借口推开她,倒是不想见她一般。这还是五年了第一次有的迹象。这么一来,萧含玉不由得有些心慌了,在这后宫里,明争暗斗下来,最后的胜者不过都是凭借陛下的宠爱罢了,任她从前如何风光,没了宠爱,还不是万人践踏,身边这慕昭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陛下也不过图个新鲜罢了,娘娘五年了一直圣眷不衰,这才五日,怎就对自己没了信心吗?”慕青青这般问了一句,也只是拢着袖子瞧着萧含玉笑。
五日不入来仪宫,这对白轩羽来说,倒也真是个奇闻,从前后宫人少,萧含玉独大的时候,白轩羽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祖制必须宿在钟秀宫之外,几乎所有来后宫的日子都是萧含玉陪着的,其他嫔妃差不多一个月能见皇帝一次就算不错了的。
按着从前的记忆,慕青青曾想过,这白轩羽怕是真的爱萧含玉的,否则,凭着萧含玉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家世,白轩羽也不需得宠她护她那么久。如今他这般,为着一个新入宫的女子冷了萧含玉五天,莫不是,变心了?
“本宫何时没有信心了,凭她一个黄毛丫头,还怕她翻了什么浪出来不成?不过是有些担心陛下……”扬眉冷笑了一句,转头才想起自己是在跟慕青璃说话,面色又沉了下来,“你不是要去伺候太后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多嘴没人说你是哑巴。”
“不过是瞧着娘娘这几日心烦,想为娘娘分忧罢了,娘娘怕那沈菱歌狐媚惑主伤了陛下,明日等各宫请安的时候,留下来训导训导便是,这本也是娘娘分内之事。”慕青青也不恼,只是笑着说完,作了个礼便告退了。
出永寿宫的时候,慕青青只带了素衣一个人出来,本想着要与萧含玉商议一个下午,便早早在太后那边告了假,却不想这萧含玉心不在焉,自己倒是早的了闲,眼瞧着这上林苑的枫叶实在不错,便也没有立即回永寿宫的打算,便带着素衣一起,走出萧含玉视线之后,路线一转,往枫林深处去了。
一树一树的红艳,染得天际都有了艳丽的颜色,慕青青缓步走着,这枫树林之后便是御花园,一池青碧接着火红,林边曲水幽幽,颇有情致。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这般景色,这番情致,作为一个颇有几分愁肠的才女,此时此刻自然是要赋诗一首的。只是虽有慕青璃的身子,却无慕青璃的心思,做不到出口成诗,也只能照搬了。
想来是因着先前萧含玉的遭遇,合着这一林子枫叶,倒让她想起了鱼玄机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来,刚刚吟完,却听得林中响起掌声,转头瞧见走出来的一行人时,慕青青愣了一愣,随即俯身行礼,这都是什么运气,在这里都能遇到。
“微臣从前便听闻娘娘是帝都第一才女,如今倒是将这传闻印证了。”站在白轩羽身旁的青衫男子将手中的紫玉骨扇一手,拱手朝着白轩羽做了个礼,一双墨中带紫的眸子里印着红叶碧水,分外美丽。
“王子殿下,许久不见。”也不过是上次宫门前见过,只是因着一起跪过,还得他相助,慕青青俯身朝他做了个礼,倒也十分自然。
“臣妾不知陛下会来此处,是臣妾打扰了,便先告退了。”也不过是和苏倾玉打了招呼,慕青青朝素衣使了个颜色,便准备转身离去,一看到白轩羽就想起先前慕青璃变卦的请求,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白云启,她还是趁早逃开比较好。
“我们也不过是随处逛逛罢了,本是扫了皇嫂的雅兴,怎好叫皇嫂离去。”还不等白轩羽开口允了她离去,一旁的白云启就笑着说道,“刚刚那诗分明是做给皇兄听的,如今皇嫂心生所思所忆之人就在眼前,皇嫂怎就说要走了呢?”
“不过是突然想起太后娘娘还等着臣妾回去服侍,所以想着要快些回去罢了。”瞧着白云启唇角的笑,还有白轩羽那闪烁的眼神,慕青青觉着这回是走不了了,“你们在这里赏景论事,臣妾也不好打扰不是?”
“母后那边多的是服侍的人,难得王子入宫,你与他也是旧识,便留下吧。”白轩羽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许久不曾听你作诗了,如今景色正好,不如再作一首来让我们也品品。”
“先前也不过是臣妾有感而发,信口之言,哪里能算的上诗,臣妾一个深宫妇人,上不得台面,陛下便不要为难臣妾了。”品什么品,这白轩羽哪里来的心思要品她做的诗了,这表情分明是想要看他笑话罢了。
“微臣师承慕大人,大人渊博,娘娘作为他的女儿,少时便才名晓谕帝都,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想来是微臣和王爷没有这般福气,听不得娘娘佳作了。”白轩羽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苏倾玉说到。
眼瞧着他笑得真诚,说得颇带遗憾,慕青青虽说不愿叫白轩羽得意,倒也不好拂了这实心眼王子的意思,舒了口气,转头看向白轩羽。
“王子都这般说了,臣妾倒也不好再推却了,不过是心中有感,若是不好,还请陛下莫笑。”
脑子里转了几转,瞧着白轩羽轻轻扬眉嗯了一声,慕青青缓缓开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云阁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将这纳兰的《木兰花令》改了两个字,慕青青垂目低低吟来,倒是觉得这阙词,不管是讲她慕青璃与白轩羽,还是萧含玉与白轩羽,都颇为合适。
吟完抬头,便瞧见白轩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身旁白云启与苏倾玉则都抿了唇不说话,那白云启的脸还比刚刚白了几分。慕青青还以为自己这般是不是太大胆了,莫不是背了这词惹恼了白轩羽?
“是臣妾失言了……”趁着白轩羽脸色还未变脸色,慕青青提裙刚要拜下去,却被白轩羽一把拉住了。
“爱妃些话,是在怨朕吗?”白轩羽将慕青青扶起,也未抽手,只是顺势覆住了慕青青的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笑问。
“……”
白轩羽一句话,引得两人心中震动,面上差点绷不住。慕青青被他一句“爱妃”吓得不轻,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喊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起得,差点就打了个寒颤。
站在白轩羽身侧的白云启也抿着唇,只是微微皱眉,看向慕青青,仿佛是想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朕也好些时候没去爱妃那里了,今日便一起用晚膳吧。”十分喜欢眼前慕青璃的表情,白轩羽唇角的笑意更甚,说完这些,满意地看着慕青璃抖了一抖,这才嘱咐了素衣回去让她家主子好好准备,自己带着苏倾玉和白云启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