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秦府的丫鬟就过来了钱氏雅宅，说是少夫人有些腹痛，想请钱姑娘去看看。
“我还刚刚想去找干娘呢。”芳华将药囊收拾好：“清月清宁，跟我走罢。”
清晨流霜未去，空气中犹自有一种冷冽的气息，可是抬头看，胡同口那紫槐树上，已经有了嫩芽儿，虽然那颜色很浅，几乎看不清楚，可确实还是有些淡淡的绿意，似乎伸手一抹，就能将那颜色抹去一般。
“少夫人腹痛，是什么时候起的兴？”芳华心中有些忐忑，按着这日期来说，秦少夫人已经才七个多月的身孕，离生产还早，怎么会腹痛呢？她的脚步又急又快，有些担心，是不是要早产？
“昨儿晚上是上元节，少夫人与长公子一道赏月，两人捱到差不多子正时分才去歇息，也不知道是晚上着了凉，还是用的晚宴里有什么不对的东西，总之今日一早便闹着说肚子疼，胀痛，喊着要我们来找姑娘你呢。”丫鬟的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子，可见确实是着急的，她急急忙忙奔了出去，把马车帘子一掀：“姑娘，快些上车罢。”
芳华跨步上去，靠着马车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忐忑，秦少夫人的身子弱，即便是好生保养着，也难以说清楚她究竟会不会出状况，芳华很是担心，也不知道她这个腹痛跟什么有关系，千万要只是怀孕之时的小状况便好，若是要早产了，还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住。
似乎车夫也知道事情紧急，挥着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秦府，秦浩然与秦夫人两人都守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秦夫人见着芳华进来，赶忙奔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芳华，快来给你嫂子瞧瞧，这到底是咋回事？”
虽然秦夫人生过三个孩子，可她对于生产一事依旧懵懂，在她看来，生小孩跟喝蛋汤一般容易，端起碗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那蛋汤就喝下肚子去了，而这生孩子呢，肚子疼起来了，来两个稳婆给她安神压惊，嘱咐她用把劲儿，她一用力，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伴随着的是稳婆惊喜的叫声：“夫人，是个小公子哪！”
生到第三次上头，秦夫人完全轻车熟路，早上她跟着秦慎如在演武场上看他耍棍儿，还亲自上去指点了一二，有一招她用的力气足了些，仿佛间便把腰给闪了，撑着肚子呼了两口气，她冲着秦慎如道：“快些去喊稳婆来，貌似我要生孩子了。”
等到稳婆气喘吁吁的跟着丫鬟进了院子门，内室里已经传出来“哇啦哇啦”的婴儿啼哭之声，稳婆愣在门口，喃喃道：“你家夫人怎么和那些乡下妇人一般，卯时还见着在插秧，辰时就说生娃了哩。”
秦夫人怀孩子的时候胎象平稳，生孩子的时候顺当，有时候她几乎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媳妇怎么就这般虚弱，有了孩子以后更是体质差，走路都好像有些吃力。只不过她生性宽容豁达，倒也不计较太多，还不时的到媳妇这边嘘寒问暖，唯恐她又生了疑心——芳华叮嘱过秦夫人，秦少夫人想得太多，故此精神不济，身子更差，须得让她安心。
见着芳华过来，秦夫人只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松了一些，拉了她的手往床边过来，芳华朝秦少夫人脸上看过去，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汗珠子不住的淌了下来往头发里边钻。
“好妹子，你快给你嫂子瞧瞧，她怎么忽然就疼成这样子了。”秦浩然眼睛盯住自家夫人，一副心疼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昨晚上还好好的呢。”
“嫂子，你疼得厉害？”芳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开始给秦少夫人诊脉，脉象有些滑动，不似往日平稳——芳华心中一惊，难道真要早产了？
“疼……”秦少夫人呻吟了一句，手指动了动：“小姑，你一定要保住我腹中的孩子。”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承受失去第二个的悲伤，秦少夫人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盯住了芳华，哀哀有声：“小姑，救救我的孩子……”
“嫂子，你不要想太多。”芳华见着她眼睛只掀开一线，可依旧能感觉到她目光里全是殷殷期盼，心中一酸，用力点了点头：“嫂子，你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秦少夫人的嘴唇此时已经没了血色，有些灰败，看着那样儿就有些不好，芳华心中着急，将站在床边的丫鬟遣开：“我来探探宫门可开。”
伸手从被子里探了过去，便摸着了一滩热乎乎的东西，潮湿黏糊。
不好，芳华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有了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是见红，要么是羊水已破。她皱起眉头转过脸：“将房间的银霜炭烧旺些，赶紧去将稳婆请过来。”
秦夫人唬了一跳：“可是要生了？只是这时辰还早哪。”
“干娘，七个月生产的也有，只不过孩子小，不大好养罢了。”芳华赶紧安慰秦夫人：“干娘，没事没事，有我哪。”
口里安慰着秦夫人，心里头确也还是担心，这古代医疗技术不好，很多妇人都是死在生产上头，故此有人句俗话说“妇人生孩子，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只是此刻已经没法子犹豫，芳华一把掀开了秦少夫人的被子，伸手去退她的中裤，旁边的丫鬟脸嫩些的赶忙转了过去，不敢再看床上躺着的秦少夫人。
这位夫人认下的干女儿可真是大胆，自己还是小姑娘家家的，竟然毫不羞涩的做这种事情，秦浩然呆了呆，这边秦夫人已经吼了起来：“浩然，你还呆着作甚，还不赶紧去帮忙？”
芳华慌忙摇手：“干娘，大哥在旁边呆着就行，他没干过这些活计，万一手下用的力气重了反而不好。大哥，你握住大嫂的手，与她说话，让她务必清醒，不能就这样睡了过去。”
秦浩然赶忙答应下来，一只手抓住了秦少夫人的手腕，轻声在旁边喊着她的名字：“檀樱，檀樱，你知道吗，可能你就要生孩子了。”
将中裤退下，一滩红色触目惊心。
见红了。
秦夫人的脸上变色：“芳华，这是怎么了？”
芳华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朝秦少夫人底下探了过去，才及几指，温热的水便从那深处往外边涌动，瞬间顺着她的手指流了下来，漉漉的从她手背上下来。
“破水了。”芳华吃了一惊：“快，拿个小枕头过来。”
丫鬟赶紧将枕头送上，芳华把那枕头塞到了秦少夫人后腰下边，将臀部垫高了些，吩咐丫鬟赶紧去烧热汤，准备好草纸：“干娘，破水了，您这孙子也快要出来了。”
“真的？就要生了？”秦夫人又惊又喜：“才七个多月哪，这……”
“没事没事，干娘你且放心，积善人家早就给宝宝积了福气，宝宝不会有事的。”芳华虽然担心，可也只能这般安慰秦夫人，免得大家惊慌——她一直给秦少夫人诊脉，做了详细记载，秦少夫人自己身子弱，可她为了孩子，就是胃口不好也拼命塞些东西下去，故此宝宝发育情况挺好，即便未足月便生孩子，细心照顾，宝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秦浩然听说媳妇要生孩子了，不由得一愣：“这么早？”
“还不是宝宝着急想快些见到父亲母亲？”芳华笑了笑：“大哥，你别担心，我会让大嫂与侄儿平安无事的。”
过了不久，稳婆气喘吁吁的跟着丫鬟奔了进来，到了内室，见着床上的秦少夫人那模样，不由得怔了怔：“发动了？不是还得两个多月？”
芳华将身子让了让：“劳烦您给瞧瞧，我方才摸着已经开了两指。”
稳婆奇怪的看了芳华一眼：“你是……”
“她是我的干女儿，济世堂的钱大夫。”秦夫人推着稳婆就往前走：“别管这管那的了，快些给我看看我儿媳妇，是不是真要生了。”
稳婆“嗳嗳”两声，走到床边，伸出手从被子里探了进去，过了一阵子抽了出来，手上全是水：“快了快了，这阵子已经开了五指了，闲杂人等都出去罢，这里有我和我媳妇儿就够了。”
芳华赶忙出声：“不行，我要到这里守着。”
秦少夫人身子弱，而且都是由她一直照看着，自然更熟悉她的情况，这种紧要关头，她怎么能走？
“好好好，芳华你留下，有你照看着你嫂子，我也就放心了。”秦夫人点了点头：“我就不到这里添乱了，在外头守着便是。”
“哥哥也留下来罢。”芳华朝秦浩然望了过去：“嫂子肯定希望你在她身边。”
“怎么可以？产房里怎么能让男子留下？”稳婆与她那媳妇都诧异出声：“产房是要见血的，血光之灾会影响到她的夫君！”
“血光之灾？谁说生孩子就是灾？分明是喜！”芳华皱起眉头，双目直视那稳婆：“此刻正是需要男人出力的时候，知道有夫君在自己身边，女人才会觉得更加安心，凭什么男子就不能守护着自己的妻室？”
“妹子，你别跟她们说多话，我留下。”秦浩然抬起头来，握紧了秦少夫人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