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不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面前就跪着一个。
芳华有些感叹,看着那满脸懊悔的汉子,哭笑不得:“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难道不用去打听打听?要知道人生不能复生,若不是正好遇见了几个见义勇为之侠士,我阿娘就已经命丧九泉了,失去亲人之痛,我想你应该也尝到过这滋味,更何况是无辜被你们杀死,你让我们又如何能想得通?”
那人直起脖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良久他才说:“那人说得甚是凄惨,哭得眼睛都出了血,还拿刀子要戳自己胸口,说不能给他爹娘报仇,不配做人子,我们兄弟几个瞧着他可怜,便是连银子都没多要他的,只收了他三百两便答应替他动手办事。”
芳华诧异无比,没想到盛思文竟然有如此演技,若是生在前世,真可以去当影帝拿小金人了,哭得眼中带血,还要自戕,啧啧啧,戏演到这份上,也没谁了。
“那好,你且告诉我,这指使你们动手的人究竟是谁?”
与这人多费唇舌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他将盛思文供出来,她也好拿了这供词去告状,她便不相信了,这般劣迹斑斑,还有敢护着他的人。
京兆府府尹石进荣要巴结着盛思文,说不定不会接她的状纸,她可以另辟蹊径,请干爹帮忙夹到奏折里呈到皇上的案几上去,或者可以请许瑢带她进宫,亲自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当今皇上不是提倡忠孝么,这盛思文竟然弃了母亲在乡下而不顾,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孝,有这条罪状便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我……”那犯人踌躇着,好像很为难,说不出口来。
“你怎么了?莫非还有什么顾虑不成?”芳华有些焦躁,看上去分明是条汉子,可说话做事怎么就这般吞吞吐吐,跟那小女人一般。
“倒不是有什么顾虑,只是我不知道这人的姓名住址,这是我大哥与他联系的,要问我大哥才会知道他究竟是谁。”那汉子脸上忽然出现了些羞赧之意:“我只管跟着我大哥走,其余都不管。”
芳华简直震惊得要绝望,世上还有这般单纯的人?不,应该叫单蠢之人,自己从不去思考对错,听风就是雨,还将自己的命运全部交在他大哥手中,万一他大哥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带了他去做尽坏事然后又将他推到火坑里,那该如何?
“姑娘,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救了我的命,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后半生都要供你驱使,别说是要我说那个幕后主使,便是要我去杀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做。”那犯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单蠢的笑容:“你要相信我。”
“我不需要你替我杀人,我只想知道这幕后主使着是谁。”芳华叹息了一声:“你为何老是想着打打杀杀之事?”
“那我……真不知道了。”那犯人说得很坦诚:“我要去问我大哥才会明白买凶之人究竟是谁。”
秦夫人与张指挥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看起来这人是真蠢,一点也不知道内幕了。
芳华站在那里,一边在感叹这人之愚笨,一边脑子里转得飞快,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将那个幕后主使者揪出来。她低头看了看那犯人,见他一脸讨好的笑看着自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忽然间,她眼睛一亮,仿佛一线微光在眼前浮现。
“我且来问你,你当真相信你的兄弟?”芳华走到他面前,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看他们都不将你当一回事呢?你都在大牢里蹲了这么多日了,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举动。”
“相信,当然相信!”那犯人似乎觉得被侮辱了一般大喊起来:“我们是过命兄弟,他们还没举动该是没找到方法,再等些日子,他们肯定会来救我的。”
“那好,咱们来试试看,看你那两位过命兄弟到底是不是将你当真兄弟看。”芳华笑了笑,沉吟一声:“若五城兵马司放出你被人毒死在大牢里的消息,你觉得你那两位兄弟会怎么做?”
“他们肯定会替我报仇!”那犯人想了想,点了下头:“一定的。”
“你就这样信得过他们?”芳华瞥了他一眼:“指不定他们拿了这三百两银子买几块地,去做田舍翁去了哪。”
“才不会,你且看着,他们肯定会替我报仇的。”那犯人气鼓鼓的,一副心气难平的模样:“你不明白我们的结拜之情。”
“好,那我们便拭目以待,若他们真的重视这结拜之情,我想他们应当会想法子将那个对你下毒手的人去砍了,是不是?”
“肯定是这样!”那犯人努力的挺胸:“我等着你来告诉我最后的结果。”
犯人被带了下去,芳华转身望向张指挥:“张大人,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
“不错,放出风声去,一来能让那个幕后之人安心,再来可以刺激这人的同伙替他报仇,肯定会再次现身京城。”张指挥点了点头,朝芳华投来赞许的目光:“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兰质蕙心。”
“干娘,那……”芳华笑着看了看秦夫人:“你可要保护好那个人的安全。”
“像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才不会去保护呢。”秦夫人忿忿道:“我都恨不能将他绑起来好好的抽他千百鞭子,将他一身的肉都抽得稀烂,还要抹些辣椒面放到上头,让他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干娘,死了是便宜了他,我一定要将他的卑鄙行径揭露在世人之前,给我阿娘讨个公道。”一想到盛思文污蔑钱香兰心狠手辣要将人赶尽杀绝,芳华便觉得简直不可原谅,世上如何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怎么能腆着一张死脸的活着呢。
秦夫人想了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罢,我明白你的心情,会尽力帮助你的。”
当日,五城兵马司那边便传出了消息,上元夜捉拿的那个歹人被人毒害身亡,毒杀他的是他两个兄弟,送了饭菜进去给他食用,没想到饭菜里藏着剧毒的牵机之药,那歹人吃了下去不足一个时辰便手足抖动不已,再过了一个时辰便已经没了气息。
“啧啧啧,这可真是窝里斗了,分明是一起出去干坏事,为了不让他供出自己来,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杀自己的同伙,真是蛇蝎心肠啊!”街头巷尾的闲汉们站在一起,议论纷纷,不停的长吁短叹:“故此这真是行要好伴住要好邻哪,交友不慎识人不清就是这个下场!”
“可不是么?我家隔壁住着的那个,正是五城兵马司的狱卒,听他说那人可是条汉子,怎么都不肯开口吐露出来同党与幕后指使,可万万没想到却死在自己人手上!牵机药,那可是剧毒,听说死状很惨,手足相牵,佝偻得像一张弯弓哪!”有人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牵机药,昔日李后主不是服了这药崩了的?这毒药也是下得狠,分明是存了致死的心思啊!唉……”
闲汉们聚集之处有行人路过,好奇的探头问了两句,这些闲人们便唾沫横飞的将这传言又说了一遍,又给添油加醋了一番,听得那些人一惊一乍:“真是可怕哪!”
“大哥!”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脸上带着悲痛欲绝的神情:“三弟他……”
“我知道了。”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神色哀戚:“三弟他死得好惨。”
“大哥,咱们可不能放过五城兵马司那群混账东西!”从外头奔进来的汉子坐到了那大哥身边,重重的拍了下石桌:“竟然将咱们三弟给毒杀了!”
“二弟,你错了,五城兵马司怎么会毒杀三弟呢?”大哥的声音十分低沉,可是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你想想,五城兵马司根本不管这种案件的审讯,只不过是京兆府那边暂时还没来提人罢了,他们又怎么会要向三弟下手?”
“大哥,那你说,是谁下的手?”那汉子气呼呼的,两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我方才在街上听着人家造谣,说是咱们在早饭里拌了毒药给送进去的,真真是气死我了,我们怎么会去杀三弟?听得我都要气炸了!”
早春的风微微,吹起了那位大哥的头发,他慢慢转过脸来,眼中闪着狠绝的光:“二弟,你想想,三弟死了对谁最有好处?”
“三弟死了,对谁都没好处!”那汉子哼哼唧唧道:“到底是谁想害三弟,我非得将他揪出来,千刀万剐不可!”
“那个人下毒杀害三弟,肯定是不愿意他供出自己来,咱们两人没做这事,那剩下只有一个人不想让三弟开口。”大哥点了点头:“肯定是他。”
“是谁?大哥你知道了?”
“就是给咱们银子让咱们去杀人的那个。”大哥的眼里精光一现,猛的站了起来,声音有几分嘶哑:“只有他才想让三弟死,三弟死了就没有人能供出他来来。”
“直娘贼,爷爷现在就去做掉他!”那汉子嗷嗷狂叫起来:“大哥,咱们动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