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关外,黄沙漫漫,一轮红日似乎是从地下升起一般,火热的照在黄色的沙地上,蒸蒸的幻化出无数光影来,五颜六色的光圈在人们眼前乱晃,恍若这三月里已经开出了鲜艳的花朵。
春风最终迟迟而至,路边的沙枣树上有了一层新绿,远远望去,就如淡淡的一条绿色带子延绵,朝那未可知处伸展了过去。官道上有一辆马车,车边数匹高头大马,十多个身着劲装的男子端坐马上,腰间悬挂着宝剑,背上负着箭囊,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褚昭钺策马走到那些侍卫面前,朝他们扫了一眼:“好好护着公主回京,一路顺风。”
为首的侍卫抱拳:“褚大公子请放心,我们会护得公主周全。”
马车的侧帘晃了晃,露出小小一角,月夕公主的一双妙目从那处朝外边盯着看,眼里有难过与不舍的眼神交织在一处。
穿着盔甲的褚昭钺,显得比寻常更英武了,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端坐在马上意气风发,月夕公主的手紧紧的扣住了车窗,心里十分难受,这样俊美的男子,自己以后再也没办法接近,她的眼圈子红了红,也不知他心悦之人是谁,这般好福气。
车轮辘辘前行,将清晨的宁静碾碎,马蹄之声嘚嘚,似乎在催发着春日里的花朵,官道两旁的树叶,似乎顷刻间更绿了一些,油油的招展着身子。
“褚校尉,回去罢。”雷振兴催马过来,拍了拍褚昭钺的肩膀:“是不是很放心了?”
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想必褚昭钺很开心——雷振兴也很开心,雷夫人总算不愁眉苦脸了。
褚昭钺点了点头:“总算是放了心。”
他策马朝军帐那方奔了过去,心情就如一只放飞了的鸽子,在天空里翩跹着,不时洒下一阵清脆的咕咕之声,他要快些写信给芳华去,她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会好好的夸赞他一番罢?褚昭钺的脸上浮现出快活的笑容来,一只手扶了扶头盔,扬鞭策马,就如一道银白色的流星从城门那边经过。
“看看看,那就是褚校尉!”
“哎呀呀,真是年轻俊秀,又允文允武,果然是人中龙凤!”
“可不是么?听说早些日子还有美貌姑娘寻来投奔他吶!这人就是要有本事,有本事的人,自然会被人高看几眼。”
路上行人驻足观望,见着那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过的少年郎,个个称赞不已,边关的将军们,大部分都是五大三粗的,像长得这般养眼的还没见过,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褚昭钺的信送出去才几日,京城那边的信便到了。
原本以为是芳华写过来的,可是一看到牛皮纸上的字迹,褚昭钺心中就一惊,这分明是大伯父的一笔字,难道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大伯父怎么会写信给他呢?
将信封撕开,从里边抽出了一张信笺,才匆匆看了几眼,褚昭钺便跳了起来,拿着信笺冲到了雷振兴的军帐:“雷将军,我要告假返京!”
雷振兴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其妙:“褚校尉,你这是怎么了?”
“府中出了大事,我必须回京!”褚昭钺手里捏着那张信纸,心里有些焦躁,祖母竟然不顾大伯父反对,执意要给他定亲!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顾家中的安排,可是这样对那位小姐实在不公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高高兴兴的备嫁准备做新娘,等到成亲的时候他这新郎不出现,让人家情何以堪?这不是要毁掉人家一辈子的幸福么?最好的法子,只能是在亲事定下来之前将它无声无息的终止,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比方说八字不合什么的,这样也就能将场面圆了过去。
“出了大事?”雷振兴也替褚昭钺觉得有些紧张:“那你赶紧回京城罢,处置好了再回玉泉关。”
“多谢将军恩准!”褚昭钺一抱拳,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吩咐苏福苏禄收拾好东西:“手脚快些,即刻出发!”
苏福苏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公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嚷着要回京城呢?苏禄一边扎紧了包袱口子,一边嘿嘿的笑了起来:“肯定是钱姑娘要嫁人了。”
苏福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钱姑娘跟咱们大公子好着呢。”
“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大公子慌成这般模样?”苏禄一副我是过来人你不懂的样子看着苏福:“等你有了心上人便知道了。”
“哼,看你这眉开眼笑的样子,肯定是着急想去见清宁了。”苏福将包袱背到背上,朝前奔了两步:“哎哎哎,你跑这么快作甚?”
“你自己方才不是说了吗?还问我原因。”苏禄已经翻身上马,追着前边的褚昭钺而去:“公子,大公子你等等属下!”
苏福叹息了一声:“这一个二个的,都是这般着急。”
三月中旬,在江南已至盛春,而京城地势偏北,此刻还刚刚催发了桃李芬芳,只不过这花一开,春景便即刻间盎然,处处花树,时时鸟鸣,真真儿是繁花似锦,鸟语花香。
高国公府里今日热闹非凡,高老太君七十大寿,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纷至沓来的给她来贺寿,一时间高国公府里人来人往,行云蔽日。
靠着府中的湖泊搭了一个戏台,红色的背景布置将氛围烘托得十分喜庆,戏台上有穿红着绿的戏子们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字正腔圆,声音婉转,堪与那枝头的黄莺清歌相媲美,这一声声甜美圆润,随着那春风慢慢散开去,在湖面上惊起一丝丝的微澜。
“常庆班的戏真是唱得好,京城里也就他们和四喜班能一较高下了。”看台上有夫人手里打着节拍,一边啧啧称赞:“这堂戏唱了这般久,打赏也够丰厚的。”
“那是当然,高国公府出手阔绰,这打赏肯定不少。”旁边有人拈起一枚蜜饯放到嘴里,轻轻嚼了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高府的三公子都尚了公主,这高国公府更是风光了。”
“尚了公主?”有位贵夫人嗤嗤一笑:“难道你们没听说过高国公夫人昨儿去宫里觐见皇后娘娘了?”
“觐见皇后娘娘?所为何事?”有人将头凑了过来,有八卦听,这是大家都关注的事情。
“还不是为了高三公子与七公主的婚约?”那中年妇人一副很知根底的样子,嘴角撇了撇,一丝笑容不温不火,拿捏得恰到好处:“传言七公主生病了,可是却有确凿证据七公主不在宫里哪。”
“不住宫里?”周围几个人惊呼起来:“七公主不在宫里,还会去什么地方?”
“据说是去了玉泉关。”那人将头低了些,声音也随着压低了几分,眼睛从人群的缝隙里朝戏台上瞟了过去:“哎呀呀,这一段唱得可真是好,那声音凄婉,听得我心都碎了。”
周围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的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早几日京城就已经有了流言,说那位骄横的月夕公主私自出宫去找褚大公子了,虽然没有人进宫去一探究竟,可无风不起浪,这事情必然是有依据的。
高国宫夫人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定然是为了这件事情去的,高家的三公子脾气有些暴躁,也是京城里闻了名的,不用说是他听到这事只觉面上无光,逼着高国公夫人进宫退婚去了。
当然,这只是猜测,至于是不是这样,要等皇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才知道。
戏台上站着一个装扮娇媚的小旦,水袖甩得纷纷乱乱,就如一朵正在盛放的花朵,她斜眼望向看台,星眸灿灿,似怨还嗔,看得众人都心里有几分痒痒,老爷公子们坐的那边有人喝了几声采,众人纷纷心中暗道:“哎呀呀,这小白玉似乎在看我哪。”
小白玉耍了一阵水袖,方才将那两幅袖子收起,款款的扭动了腰肢,朝那看台上又抛了个眉眼,两片胭脂红夹出一管高高的琼瑶鼻,宛若那园子里盛开的花朵儿一般,娇嫩得让人心动。
“赏赏赏!”有人喊了一句,戏台那边即刻有小丫头端了笸箩过来,朝着老爷夫人们行了一个大礼,双膝一弯便跪倒在地上,一双手将笸箩高高擎起,顶于头上:“谢老爷夫人们打赏啦!”
“哗啦啦”的一声响,铜板儿、银毫子和银锞子纷纷落在了笸箩里,有些没扔中,掉在了小丫头子的身边,那小丫头子慌忙将笸箩放下,趴在地上去捡那些四处乱滚的铜板和碎银子,惹得老爷夫人们一阵发笑。
“这是小白玉的妹妹,叫做小红玉,看这小模样,过得几年又能成常庆班的台柱子。”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爷盯住了那小手小脚,眼睛斜勾勾的,嘴角吧嗒了下,似乎要流出涎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