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你越盼它快点过,它越是一寸一寸地傲人。
张啸天自从与王琳约定见面后,每天都在时间的齿轮里慢条斯理地碾过,让他心神不安,目光里总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渴盼和焦灼。他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今天十四号,离十六号还有两天。”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忙完工地上的事情后,无心再去和那些平素常在一起瞎侃的哥儿们说笑嬉戏,而是一个人站在窗前痴痴地眺望着东南的天空,他能在窗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眺望是无任何杂念的,是专注的,认真的,执着的,没有悲哀,没有忧伤,也没有疲惫感,只有心底的一番渴盼与思念。
张啸天今天一如往常地在窗口眺望了很久,时不时地拿起手机想给王琳打个电话,可又怕打扰被病魔折磨中的她,心里矛盾极了。
他由于在窗前站的时间太长,感到身上有点汗津津粘糊糊的,才想到去把风扇打开,然后,又踱步到窗前,继续眺望。
远在银都市的王琳,这几天也像着了魔似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有事无事的时候,总要从包里掏出手机看看,今天几号了,随着一声的叹息,又把手机放进包里。过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看,好像先前看错了似的,又好像有什么事儿要急着去办,在路口等待公交车似的。她这一系列反复的动作,招来一双双惊奇而疑惑的目光,而她全然不顾这些,仍然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夏天的银都市也特别闷热,尤其没风的时候,让人感到一种压抑的窒息。
十六号这天上午,一辆红色宝马沿着黄河大道一路东行,驶进东外环的红太阳汽车贸易有限公司的大院,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前停下。王琳身着一袭浅蓝色连衣裙,戴了一副茶色墨镜,胳膊上挎着一个白色坤包,从轿车中缓缓地走了下来。她摘下墨镜,整了一下衣裙,然后撑开一把浅红色的太阳伞迈着款款的碎步向办公大楼走去。
大约一顿饭功夫,王琳从办公大楼里出来,匆匆地钻进了轿车。
宝马驶出红太阳汽车贸易有限公司后,穿过大街小巷,拐上了人民大道,一路西行,在欧迪咖啡厅门前的停车位停下。王琳从车上下来后,轻轻地拽了拽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然后信步走进了欧迪咖啡厅的大门。
张啸天今天比任何时候起得都早,他洗漱完毕后,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便又去冲了个澡,余下的时间是找些事情混过去的。
黎明前的这段时间十分难熬。张啸天忙完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家务后,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给王琳打个电话,当他想到此时她一定还在睡梦中时,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他又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幔。
这个时候,夜幕正从东方次第拉开,城市的轮廓也由模糊变为清晰。
张啸天合上窗帘,返身回到卧室,从衣柜里取出昨天刚买的衣服换上,走到镜子前端详了半天,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间有个想法,于是,又换上平时所穿的衣服,随后从家中走了出来。
这时,晨曦大胆地露出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不一会儿,一轮红日从林立的高楼大厦间冉冉升起,万丈光芒从东方直泻而下。
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汽车的鸣笛声,人来人往的喧嚣声,商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连成一片,飘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张啸天无心留恋这爽意的风景,他去超市买了点营养补品,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省运车站疾驶而去。
珏城通往银都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是上午八点半的。张啸天买好车票后给王琳发了一个信息:“我现在在车站,估计12点左右到达银都。”
没多长时间,王琳给他回复过来:“收到,来了给我打电话。”
张啸天坐在车上,心里一阵激动,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她了,对她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解脱。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很了不起的事情。
银都的气温是比珏城高多了,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树叶纹丝不动。卧在树荫下的狗,把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伸着长长的舌头喘息着粗气。
张啸天挎着皮包,手里提着那些营养补品,汗流浃背地从长途汽车站出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大哥,您要去哪儿?”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年轻人,他彬彬有礼地问张啸天。
“去欧迪咖啡厅,你知道吗?”张啸天回答说。
“知道,我家就住欧迪咖啡厅附近,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去那里喝咖啡。”
这个时候,正是高峰期,出租车在如水的车流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大哥,您是去应酬吧。”司机问
“嗯”张啸天随意答应了一声。
“您算找对地方了,那里环境不错,服务也周到,是银都一流的咖啡厅。老板是一个女的,她有一套管理手段,每天顾客盈门,座无虚席,只可惜她命不好。唉!不说了。”司机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
张啸天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见了王琳怎么开口,开了口该说些什么。因此,司机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从长途车站到人民大道竟走了将近40分钟,出租车在欧迪咖啡厅的门前停了下来:“到了,就这儿。”司机说。
“谢谢!”张啸天付了车费从车上下来。
欧迪咖啡厅坐落在人民大道西段的一个十字路口,整个楼面呈弧形,一共四层,外表古典,装潢十分高雅。
张啸天走近咖啡厅门前,不由得踌躇起来,紧张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心也突突地跳了起来。今天怎么了?自己不是没有同女士单独见过面啊。他努力地屛气调息。这时,一首悠扬的轻音乐从里面飘溢出来,他的心才渐渐有所放松。他掏出手机给王琳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到欧迪咖啡厅门前了,你来了吗?”
“你稍等,我让服务小姐到外面接你。”手机里传来王琳的声音。
张啸天刚挂了手机,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姐笑盈盈从里面走了出来,来到他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您是张啸天先生吗?”
“是的,我就是。”张啸天有礼貌地回答
“您请跟我来。”那位小姐从他手里接过来东西,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前面带路走进了咖啡厅。
哇塞!里面宾朋满座,觥筹交错。优美动听的轻音乐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给人一种安详、温馨、宾至如归的感觉。
张啸天跟着那位小姐上了三楼,来到一个“百合阁”的包厢门前,她轻轻推开包厢的门:“您请进!”
天哪!包厢里一盆百合花的旁边坐着正是自己在空间相册里看到的那个清丽妩媚的女人,只不过比照片上稍微瘦了一点,没想到她比自己先到了一步。
王琳望着有点清瘦的张啸天,含情脉脉地笑了笑,远远地就伸出手来,张啸天知道她不方便,连忙躬身过去同她握手。
一通寒暄后,张啸天在王琳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偷偷地打量她:看上有点清瘦,但保养的很好,依然风姿绰约,姿韵犹在。她有一个好看的脖子和一双迷人的大眼睛,虽然眼窝略显深陷,但一对眸子炯炯有神,她的鼻子和嘴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迷人,最迷人的还是她那稍纵即逝的神态和那轻柔的举止。
张啸天望着面前的王琳,觉得她不像一个身患绝症的人,但又不敢妄下定论。当想到她丈夫离她而去时,所有的疑虑一扫而光。
王琳很注重自己的容貌,这般岁数的女人,你就是再涂抹也难掩岁月苍凉。好在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衬托得年轻多好看。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挂在脑后。
张啸天马上想到她身边的那盆洁白而清香的百合花,让人看到有一种清爽的感觉。百合花本身就是白色的被浓郁的碧叶簇拥着,便更显得雪一样白。
王琳望着张啸天白皙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和自己一样深陷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把目光移向身边那盆开得正欢的百合花上。
张啸天见王琳沉默不语,便喧宾夺主开了口:“你的身体状况近来怎么样?”
“唉!”王琳叹了一口气,两眼忧郁起来,慢气吞声地回答:“还能怎样?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张啸天看见她闷闷不乐满目迷离的样子,心里特别难过,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去安慰她:“王琳,你要振作起来,现在医学这么先进,以前已经有不少奇迹发生的先例。我相信你也会有奇迹发生的。”
王琳摇了摇头:“不会的,希望是渺小的。”
“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助你的,请你不要放弃。”面对失魂落魄的王琳,张啸天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
“谢谢你的关心和出手相助,可是……”她停顿一下又接着说:“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抱过奇迹发生在我身上的幻想,我只想在有限的生命中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我也就知足了。好了,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比如你写的文章。”
张啸天听到王琳的一番话,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疼和悲伤,在他看来她的确有不平凡的经历,此时能说些什么呢?他凝神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