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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慕斯达——苍厥语即为大金山,是万盛元年,苍厥王迁都慕里斯汗大草原,用自己那座雄壮美丽的琉璃金色宫殿而命名。慕斯达依恒山之北,傍敕屯河之滨,民风开放,美丽繁华,迅速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闻名于世。

万盛十四年初夏的某一日,阳光正好,苍厥都城慕斯达正值集会,悠扬的胡琴羌笛声远远地从草原传来,而都城里,那些沿街的摊点,或是摆上了最新鲜的蔬菜瓜果,色泽鲜亮,犹带着晨露的晶莹;或是新猎到的活物赶制的狐裘、羊毛袄、兔绒靴;或是女人家的常用的胭脂水粉,精致饰品;或是读书人用的文房用品,熙熙攘攘,往来人流不断,吆喝声不歇,热闹非常。

路大娘这日便赶了个早,只为能抢到那些难得的新鲜蔬果,在集市上来来回回,与摊主杀价杀得不亦乐乎,刚买回一兜满意的青菜,回身竟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天蓝色身影,忙笑着唤道:

“这不是伊姑娘吗?今日也来赶集啊,怎么不见你们家小若陪着啊?”

那略显纤瘦的蓝衣女子听得这一声唤,忙转了头过来,素净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哦,是路大娘啊。小若今日在戏班干活儿,忙不开。”

路大娘便又含蓄地笑了笑:“这样啊。”又往蓝衣女子身边贴近了几分,说道:“我说伊姑娘啊,回头让你那弟弟赶紧把小若娶了吧,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在外奔波辛苦也不是个事儿。”

蓝衣女子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她点了点头:“也是啊,劳烦路大娘操心了。”

连邻居们都开始催促了,伊昔走在苍厥国拥挤的大街上,心想,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了呢。

绕过一个弯道后,便是一条稍微清静些的街。伊昔提着一早上的收获,眼神又习惯性地朝某面墙上扫去,老位置上仍贴着那张许久未被人撕下来过的官榜:寻天下名医奇士。

反反复复贴了已经不止一年,只为那个至今尚未清醒过来的“天昭公主”。?????

伊昔面无表情地路过,离开,却忽见前方一顶华丽的轿子几乎就要迎面而来,心一惊,忙转了身面向街侧的墙壁。

“让开,让开!”轿子前开路的侍卫显得气势汹汹。

伊昔仍旧是侧转着身不敢动。

身旁正做着生意的商人被呵得只好闭上了嘴,停止吆喝,任他们的官靴嚣张踏地,扬起漫天呛鼻的灰尘。

伊昔正想侧着头赶紧离开,却忽见一灰衣男子猛地从她身侧而过,险些将她撞倒。伊昔惊险地避过后,便看见他伸手扯过墙上那张官榜,对那街上的轿子扬声喊道:“钱大人请慢!”

伊昔身子微僵。

许久,轿子里面传来不紧不慢地一声轻唤:“停。”轿子便停了。

走在前面的侍卫转了头看向这边,伊昔又往里侧隐了隐,低头瞥见那侍卫已回过身去朝轿子里低语了几声。

那灰衣男子已快步走到了轿子面前,猛地往地上一跪道:“钱大人,草民安虎有奇方献上!”

人群里一阵躁动。

轿子里那略显柔弱的声音毫无情绪地问道:“是么?拿来看看。”

轿子前面的侍卫便领了令来到那灰衣男子面前,接过了他递来的一小包药,先仔细看了看,才转身掀开帘子递了进去。

许久,那轿中坐着的钱大人才缓缓说了句:“嗯,是与以往的药有所不同。”

伊昔面无表情地拎着竹篮,贴着墙匆匆回了住的地方。

进屋的时候却见怀若已经回来,琪翊也在,她轻轻关上门朝他们道:“怎么就回来了?”

怀若走过来接了篮子:“嗯,今儿戏班老板有事,就暂且放了我们。”又朝院子里正拿着戏本仔细钻研的琪翊道:“别看了,快点过来帮忙洗菜!”

琪翊抬起头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才缓缓起身。

伊昔忙道:“不用了,我来吧。”

于是琪翊又坐了下去。

怀若怒目一瞪,正要说什么却被伊昔一把拉去了后院厨房,只好悻悻作罢。

在苍厥,肉是一点都不稀罕的,却是难得吃上一回青菜叶儿,于是,当那么新鲜的蔬菜端上桌的时候,便只见得两双筷子在飞舞决战,很快,桌上盛菜的盘子里,除了肉以外,便只看见一层油水了。

伊昔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望着碗里怀若在奋战中夹过来的青菜,分了一半给琪翊,才低头扒了一口饭。

他们来这苍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曾以为在沙漠就会死去,却巧遇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谭颇一行,才硬撑着出了沙漠,活了下来。到慕斯达,三人囊中羞涩,贫瘠拮据,怀若果断找着一家戏班,坚决地让伊昔留守持家,自己则领着琪翊开始了老本行,而后生活才勉强糊了口。

伊昔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今儿碰见了路大娘,问我你们俩,究竟准备何时完婚。”于是又低头吃饭。

琪翊被一根青菜杆卡在喉咙里,呛住,而后便剧烈地咳起来。

怀若神色淡定地夹了一块兔肉:“就和她说,琪翊钱还没赚足,尚且娶不了。”

伊昔扫了一眼一脸通红的琪翊,随意应了一声。

“哼,还幸亏只是掩人耳目才这样对外人说,要是我真有了这想法要嫁与他,还不知得有多难受呢。”

伊昔听着她语气里的酸味儿,奇怪地望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止住了咳的琪翊嚼着一口的青菜说道:“怀若,你有完没完?”

“哼怎么?还不好意思说了?你不说我说!”

琪翊还没来得及拿青菜叶儿堵住她的口,就听得她怪声怪气地说道:“今儿回来,我明明就只是要他替我去买个饼,他倒好,招惹起那卖饼儿的姑娘来了,好吧,啥都没捞着反让人家扯着膀子咬了一口。伊昔,你说…”

慕斯达有个让外地人不怎么接受得了的习俗,那便是,如果年轻男女互为有意,就在对方的膀子上咬上一口,以示占有,以表情意。

琪翊原本就红了的脸上此刻又黑了一点:“我哪有去招惹她?!”

“你哪里没有?要不然那姑娘怎么会…”

伊昔打断她,朝琪翊轻声问道:“咬了一口?流血了吗?要不要包扎?”

琪翊冷哼一声,闷声吃饭。

“那姑娘怎么舍得咬那么狠?还幸亏是我去解释了一番,要不然,哼哼,伊昔,你就真的多了个货真价实的弟妹了。”

伊昔全当没听到她酸了吧唧的挖苦:“好了好了,没事儿就好。赶紧吃,菜都要凉了。”

吃过饭后,琪翊闷着气在屋外的院子里,边晒太阳边钻研戏本,弄得怀若很是吃惊地对伊昔说:“我说那小子怎么忽然就这么下狠功夫了?”

伊昔清理好桌子,抬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

怀若便只好在院子里围着他绕啊绕的,很是无聊。

伊昔想了想,便对她笑着说道:“小若,你要是闲得慌,就替我剪个发吧!”

惊得怀若呆立原地,张了嘴竟半天没合上:“剪头发?!”

琪翊已是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了,很是镇定地继续看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敢轻易动?怀若快步走了过来:“伊昔,你逗我呢?”

伊昔已经解散发髻,搬了条凳子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剪子递给她:“没逗你。这天眼看着就要热起来了,头发实在太长,怪难受的,也不好打理,就麻烦你了,替我剪短一点。”说完便坐了下来。

怀若仍是不敢相信。

“快点。”伊昔催促。

“…你确定?你别后悔啊。”

伊昔笑了笑:“不会的。”

“…剪到哪儿?”

伊昔想了想道:“到肩膀下面一点点就行了。”

怀若又是一抖:“这么…短?”

“放心,又不是不会长了。”

于是怀若便犹犹豫豫地拿着剪子开剪,很快就见一缕缕青丝随风而落,凌乱散于地上,沾染泥尘,让她心疼得实在不忍低头去看。

伊昔脸上仍旧云淡风轻。这头发,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起,三年未曾剪过,还记得封霖说,女孩子的头发,齐腰便已是极限,再长就不好看了。伊昔笑了笑,这样一试,还真是如此。

果然剪了之后甚是清爽,伊昔觉得欣喜非常。怀若却碰见怪物一样地闪躲着她。

伊昔重新绑了个髻,对怀若笑着问道:“小若,戏班这几日在排练什么呢?”

怀若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对了伊昔,上回你写的那个故事,我给戏班老板看了,他这几天就在抓着大家排这个。还起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儿,叫什么…《蝶梦》。”

伊昔弯着嘴角笑了笑:“是吗?”《蝶梦》?《梁山伯与祝英台》?

还记得那会儿和封霖,用小提琴和钢琴合奏过这个曲子,自己甚至还上图书馆,把所有有关这个故事的书全借了出来,电影都不知看了几遍。想当初是怎么都不会料到,那些感动于心的故事有一天会用来维持生计吧?

怀若又道:“听老板说,如果演得好还有可能去什么王的寿宴上演,到时候我和琪翊要是能混个脸熟,说不定还能得个机会让你进宫。”

伊昔一怔,神色微微黯淡了些。

即使进得了宫又怎样呢?他们来这儿已经将近一年,那公主至今还未醒来,进了宫说不上话,又有什么用?伊昔漫不经心地想,要是今日街上遇见的灰衣男子献的药方真有用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怀若和琪翊在戏班排戏辛苦,琪翊因为演的是那梁山伯,戏份甚重,更是连着好几晚半夜才回来。伊昔每回想说点什么都被怀若给堵了回去:

“没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撑不住?”

伊昔便只好尽着心思多做些好吃的,全当给他们补补身体。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又是怀若一个人先回了家,吃完饭后,她实在觉着累便洗洗就睡去了,睡着了还手舞足蹈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伊昔走进屋见她连被子都快蹬掉了,时值初夏,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便赶紧上前替她仔细掩好。

一不小心,又见着了她额头的那个伤疤。

她眼神一柔,便在她床边蹲了下来,细细地盯着这个睡着了也难掩眉间英气的女子,做事从来风风火火,从不记得失,不记后果,哪怕弄得自己一身伤。

伊昔还记得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见着的第一个人便是她,在汕古,他们戏班的后院,那条河里。

是她将几乎要被水溺死的自己救了出来。在那一段她都自顾不暇身如飘絮的时日里,这个女孩,看向伊昔的眼里,却总是会漾着一抹坦诚友善的笑意。

伊昔指尖抚过那个疤。

当初随谭颇从沙漠出来后便分道扬镳了,他们从山路直入慕斯达,却没料到会遇上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山贼,过后才知竟是那已被大靖灭了国的狼族人。刀子挥过来的瞬间,伊昔被忽然从身边扑过来的怀若一把推开,于是刀子便从她的额头而过了。

血流得怀若满面都是,她却还强撑着撂倒了一个山贼。若不是琪翊从小习了武,那天,他们会不会全部命丧深林?

都是…这般傻的一群人。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伊昔回过神来,起身关了窗子,又看了怀若一眼,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踱到院子里,又仔细瞧了瞧那几株好不容易得来的“鹤望兰”,虽不是花季,但那长青的叶子看在眼里,仍是让人觉得美丽异常。

空中又是一闪,琪翊还没有回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在了云里,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了天幕上那厚厚的云层压得极低,伊昔没做细想,便拎了把伞出了门。

隔壁的路大娘正好在院子里收着衣服,见着伊昔便大声问道:“哎呀伊姑娘,这要下雨了还出门呐?”

伊昔朝她点了点头:“嗯,琪翊还没回来呢,我去戏班接他。”

路大娘忙停止了收衣服喝道:“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儿?倒是你一个女人家的,独自出门找,又这么晚了不安全的!”

伊昔笑了笑:“没事儿。”说完便转了身走了。

路大娘只好站在那儿无奈地叹气。

戏班其实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伊昔加快着步伐,在雨下下来之前赶到了那里,却见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已经在收拾场地了,便随便找了个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琪翊可是还在这儿排练着呢?”

那身量矮小的、做武生打扮的男子,张着一双小眼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琪翊啊,没!早就走了!”

忽然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插话进来说道:“这是琪翊的姐姐吧?他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在这里啊!肯定是和赤定王在那王府里温存着哪!”

“就是…”旁边又窜上来一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伊昔脑袋里“轰”的一响,成了一片空白,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几位大哥,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矮小的男子哼了一声答道:“也是啊,这种事怎么好和姐姐说。我们也是为你们家琪翊好,他呀,前几天被那赤定王给看上了,这几天晚上天天喊过去给他唱戏,哼,想这城里,谁不知道那赤定王好的是男风啊…”

伊昔没有听清楚那男子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出了戏班的院子,连伞掉地上了都没有察觉,沿路抓了个人问清了赤定王府的位置,便速速往那儿跑去。

半路上雨终于落了下来,好几次伊昔都险些滑倒,终于到了那写着“赤定王府”几个金灿灿大字的府邸门前。伊昔看清了便狠狠朝那朱红色大门拍去,连手掌拍得痛如火烧也不顾,待那家丁开了门就直冲入里面,边往里走边大喊:“琪翊!琪翊你给我出来!”

声音很大,却夹杂了更大的雨声,便显得模糊不清。

那家丁惊得赶忙喊了好几个人过来拉她,她仿佛爆发了从来没有过的力气,任他们拉扯,虽是跌跌撞撞却也绕过了前厅,走到了后面那幢楼:“琪翊!出来琪翊!”

他这个傻瓜,他以为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就能不顾怀若的感受呢?

“琪翊!”

“请问这位姑娘,深夜闯入我的府里,竟是来找人的吗?”

伊昔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红衣男子,鲜艳的衣色加上一双夺目的桃花眼,仿佛要慑人心魄,风流不羁中又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贵气,便扬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我家弟弟琪翊可是在你府上?”

赤定王夜琮眯着眼将伊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轻笑了几声道:“琪翊?你可是那琪翊的姐姐?”

伊昔压下心中对他眼神的厌恶感,皱着眉道:“烦请这位大人将我家弟弟放了吧,夜这般深了,大人若想听曲儿,明天可以赶个早,直接去戏班包个场听个够。”

他负手走了过来,一脸不羁的笑意:“是吗?可是戏班那些庸人,哪及得你这弟弟一半好呢。”

伊昔冷笑道:“多谢大人的谬赞了。琪翊那三两下功夫实在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还是烦请大人将他放了吧。”

他一脸似笑非笑:“现在啊…恐怕不行。琪翊今天实在太累,就在我房里睡下了,要不明早我再将他送还府上,可好?”

雨下的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竟有了疼意,伊昔撑着苍白的脸冷冷道:“大人,我家琪翊不懂事,家里又不是腾不出床来,要睡也是回家再睡!怎敢在贵府里叨扰呢!”说完便朝他身后的屋子走去:“琪翊你给我出来!”

那几位家丁见势立马上前扣住了伊昔的肩膀:“大胆!赤定王府也是你这等刁民撒野的地…”

“放开她!”

伊昔肩膀吃痛,听了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琪翊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身衣衫很快被雨打湿,但是入目尚且整洁。

伊昔冷着脸甩开肩膀上的束缚,径直走到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劈了下去。

清脆一声,那张清俊的侧脸很快就多了一个红掌印。他没有躲,连夜琮伸手想将他扯过去都没有来得及。

许久,琪翊才慢慢地转过脸来。

“姐。”

伊昔扯了他的手便要往回走:“回家!”

夜琮仍是背手站着,盯着琪翊那湿透的背影道:“也行,那就明晚再请琪公子来府上…”

伊昔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冷冷道:“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了,弟妹这几日身体不是很舒服,琪翊得回家悉心照看着。”语气间特地强调了“悉心”两个字。

果然见他眯了眯眼,竟是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弟妹若生病了需要照料,我明日便请大夫去府上看看。”

琪翊面无表情道:“不用了。往后大人若是要听琪翊的戏,也请直接去戏班吧。”

说完便反手拉住伊昔,往外走去。

出了府,一路越走越快,雨也越下越大,眼看着就要到家,伊昔一急便扯住那只顾径直往前走的琪翊,大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琪翊被她扯得停住了脚步,却又只是僵在那儿,紧闭着嘴不答。

伊昔抹去顺着脸侧滑下来的雨珠,继续追问:“琪翊,你怎么就不多替怀若想想!这样子有多少天了?你竟然都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琪翊皱着眉回了头:“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伊昔不可置信地回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如果…你如果真被那男人…怀若怎么办?”

“…没有。”

伊昔愣住。

琪翊又皱着眉强调一声:“没有!”

“即使没有也不行,以后绝不能去了!”

琪翊盯着伊昔好久,才低低问了一句:“伊昔,你究竟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琪翊,你若是想这样帮我,那就还是算了吧。”

琪翊笑道:“算了?伊昔,你不是想进宫吗?你不是想见那什么公主吗?我在帮你争取机会啊!”

“如果是这样得来的机会,我宁愿不要。”

“呵,你不要?”

“是!我不要,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这样做来帮我!”伊昔朝他吼道。

“那这样等下去何时是尽头?你告诉我,你何时才能进得了宫?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在苍厥耗一辈子吗?”

雨打落下来,伊昔看不清他的眼。

“你能,可是怀若不能!当初来苍厥,她都险些为你丧了命,如今生活得这般辛苦,都不过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进宫…伊昔,她没吃过这种苦,她不可能在苍厥待一辈子!”

伊昔喉间哽塞,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会…回去的。”

“像你这样子等能回得去吗?”

伊昔的脸色比之前更惨淡了,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打断他道:“琪翊,即使现在进了宫也无济于事…她还没醒…”转过身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你们…如果想家了,就回大靖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她不需要他们陪,她可以的,伊昔自言自语着。

忽然,朦胧的雨中窜出个人影来,从后面闪到了琪翊跟前,还没待他看清楚,便“啪”的一声在他脸上甩下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琪翊捂着吃痛的脸正要怒喝,却在看清了来人后立马收住了嘴。

是怀若。

“要回去,你先回去,少那么啰嗦。”她冷冷说了一声,拉住一直背着身子的伊昔,往家里走去。

留了琪翊一脸的红手掌印呆站在原地。

第二日,琪翊便生病发了烧,怀若闷着气,也只好不情不愿照看了他一天。

伊昔没有和她讲那晚“赤定王府”的事情,因为琪翊已经辞了那个戏班的职,领着怀若另寻了个戏班开始谋生。而伊昔,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望着他们,只是那抹笑却已经变得比水还要淡了。

盛夏缓缓而来,苍厥地处内陆,夏天相对于大靖来说,也只是稍显干燥、昼夜温差大了些而已。伊昔看着他们依旧早出晚归,自己在家便整日冥思苦想,把上辈子那些听过的歌儿,曲调,故事,都一一写了下来交给他们,想着也许能让他们多赢得些关注,少些辛苦。

怀若还是一如往常地喜欢粘着伊昔,但对琪翊,却日渐疏离了。

伊昔没问,琪翊也装成只闷葫芦。

这一日,吃过午饭,怀若表情奇怪地随琪翊出了门,去戏班。伊昔送完他们转身回到屋里,回身却见琪翊竟然又跑了回来,正想问怎么了,却听得他极不自然地说了声:“那日,对不起。”

伊昔抬眼瞥见院子的围墙外,闪过一角衣料的下摆。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微低了头道:“没关系。”

琪翊接着道:“我…那日被雨淋昏了头,说的话,你不要当真。等你办完你的事情,咱们一起回靖国。”

伊昔轻轻点了点头。

琪翊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伊昔抬头看着骄阳下那高瘦的背影,嘴角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痕。

伴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蝉声,伊昔短暂休息了片刻便出了门。

时值正午,正是那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街上鲜少有人往来,伊昔沿着樊仑街来到“红坊”的后门,依旧是那红衣老婆婆给她开的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一个专为苍厥皇宫培育歌姬舞姬的地方。

她那天不过是大着胆子,扯住“红坊”坊主的衣袖,没皮没脸地让她看了一段自己写的曲谱而已。

“今日,伊姑娘可是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了?”声音娇媚动听,可是于伊昔来说,却始终不及记忆中某人的半分动人。

她朝厅里坐着的那名穿绛色襦群的女子低了头回道:“回坊主,是伊昔这几日新得的一首曲子。”

她惊喜得一笑,忙道:“是么,快!快拿来看看!”

她熬了两日两夜,将自己曾经练过的《海滨音诗》硬是从记忆里拼了出来,谱成了一首长笛和古琴的合奏曲,心想着如果得了钱,这个月怀若和琪翊或许就能多吃上几餐新鲜的蔬果了。

隔了许久才抬起头,果然见那绛衣女子一脸不可思议,像捡着宝似的神情。

“不知坊主,对这曲儿可满意?”

“满意满意,简直是非常满意!伊昔,赶紧去后院,挑几个姑娘,今儿就开始教吧!”

伊昔应了一声,便随那红衣丫鬟退了出去。这样的曲子,没得几个月苦练是出不来一个雏形的,伊昔挑了两个姑娘,教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堪堪拿下前面的序曲。

傍晚时分,伊昔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红坊”后门走了出来。将刚得的十两银子稳稳地拥在怀里,一时没注意,竟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青衣男子,伊昔正要低身道歉,却听得他身后的随从冷冷喝道:“哪里来的丫头?走个路连路都不看,钱大人也敢撞?!”

伊昔的身子瞬时僵住,连忙压低了头,连话也忘了说。

头上传来如那日轿中一般稍显虚弱的声音:“扶辛,算了。”

伊昔赶紧朝他低了低身子,贴着墙背身而过,却在迈开第三步的时候,听得他忽然沉声喝道:“慢着!”

伊昔心一紧,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开始跑,可是还没出巷子口,就被那身手不凡的随从从身后给扯住,脚一滑,便直直扑向了地面。

那青衣男子已经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伊昔趴在地上,额头冷汗不止,听得他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抬起头让在下看看?”

伊昔冷冷一笑,趁那随从一时不注意,绷着腿沿着地面狠狠一扫,竟将他勾落在了地上,也恰好挡住了青衣男子的路。乘着这点空隙,伊昔速速起身,跑出了巷子口,便隐入那逐渐拥挤的人群中了。

这招扫腿功,还是她从琪翊那儿学来的。

太阳已经落了山,街上的人确实也多了起来,伊昔虽慌乱却也没忘掉回去的路,只是始终不敢放慢脚下速度,怕那人忽的就追了上来。

在冲入某个巷道的时候,伊昔却隐约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声音,巷道昏暗,循着声望过去却又模糊难辨。

伊昔心想,眼下先逃要紧,麻烦还是少惹,便要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可是下一刻,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竟是从她身后而过,一把将她拥住,还没待伊昔反应过来,两人就落在了一个昏暗隐蔽的拐角处。

热热的呼吸从耳后传来,伊昔一惊,曲肘往后就是一推。

那人没料到她的力气之狠,竟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伊昔没多想,侧头望了过来。

却见一袭仿佛要融入黑暗里的玄色锦衣,以及早已松散了的一缕玉流苏,而那倒地的男子,此刻墨发正如绸缎般散于地上,嘴角依旧是那抹慑人的笑意,狭长的凤目带着笑睨着眼前那个僵住的女子,薄唇微启,便听得低沉熟悉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传来:“好久不见,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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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莱茵是身居高职的金融白领,生于荷兰一个莱茵河流经的城市鹿特丹,却死在了繁花落尽的季节,烟消云散于异国他乡萧条清冷的花田中。她从小过着单身妈妈给的公主般优越的生活,一次偶然机遇,她得知这是外表高贵、美丽的母亲用身体换来的奢侈世界。夏莱茵的妈妈曾告诉她,每个男人一生中都至少有三个与爱相关的女人,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一个彼时深爱着的,一个分不清爱与不爱,却深埋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直到遇到乔勋,夏莱茵才彻底认同妈妈的话,于乔勋而言,贝尔娜曾经,陌缓缓是现在,也是将来,更甚至是一辈子。而自己,只是那个被乔勋分不清爱与不爱,灰飞烟灭在异国他乡的花田中,只留了模糊的轮廓在他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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