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11111身形疾驰,一路上充肆着滚烫余烬,照明所见,尽皆是焦尸烂肉枯枝败叶。
终于,他再次站在了大火山的山顶。
依然有大量的熔岩流质溢出火山口,沿着山体往下流,火山内,浓烟熏天,岩浆汹涌翻腾,热浪灼人。
此刻,11111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里有一种渴望,渴望到火山内去看一看,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确定如此,身心近乎遏制不住。
他矗立夜风中,拔出长刀,凝视着山体内红彤彤的滚烫流质,片刻后,纵身跳入火山内。
呼呼!浓烟肆虐,视线受到了严重阻碍,呼吸亦是如此,但11111踩着滚烫的山壁快速朝火山内下去,不断挥刀自卫,没有丝毫犹豫怯意。
他双目坚决,衣服都渐渐燃烧了起来,步伐却没有半点滞缓,决绝中竟有一丝疯狂。
那仿如能焚烧苍穹的滚烫熔岩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是近到了眼前,11111一个翻腾,长刀开合,猛力插入山壁中,力道渗入,轰然一声,泡沫山壁尽皆粉碎崩落,长刀深深插入坚硬山体,在离熔岩湖面仅一丈多的距离方才停住身形。
11111身上的汗不断渗出又蒸发干净,此刻他就如在接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不断皮开肉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烤熟。
双眼紧紧盯着熔岩湖面,眼神透着狠意,看破热气烟雾,他一点一点搜索,心里那股奇怪莫名的感觉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神魂,目光不受控制般地移动,仿佛在自动探测什么,或者指引他搜寻哪里。
须臾,他的视线锁定在湖面的一处小旋涡上,那涡旋近乎就在湖面中心,好似在死神的嘴里,只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山体凸起。
11111凝视着那里,良久,突然他动了,双脚踏壁,在山壁上跑了起来,利用自己的速度产生离心力,飞檐走壁,然后一刀挥向那个旋涡。
“哗!”
湖面溅起丈余高热浪,接着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11111再挥出一刀,熔岩湖面再次溅起高高的热浪,然后又很快恢复原样。他就那样跑着,一边跑一边挥刀,炙热的湖面不断潮起热浪又平息下去。
在挥出第一百零八刀后,终于,湖面似乎有了异样,旋涡渐渐大了起来,竟至滔天巨浪一般,接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浮出了湖面。
半晌后,湖面再次平息下去,那个小东西却浮在了湖面不再沉淀,离那个山体凸起仅仅一尺之遥。
11111再次挥刀,向着山体不断挥刀,山体破碎崩落石块,纷纷掉入熔岩湖里,他纵身一跳,踩着石块不断疾走,最后落在湖面中心的山体凸起上。
漂浮的小东西,近在眼前。
一瞬间,11111差点晕阙,他感觉犹如万箭穿心,身体仿佛在被人生生拉扯,似要撕裂开来,简直痛不欲生。
人生这样痛苦的时刻并不多,但更要命的还在后头。
当他试图用长刀去挑起那个小东西,只见长刀没入熔岩火海,通红一片,却竟是没有挑起它,而是穿透而过,11111骇然一怔,但下一秒,他就做出了非人的举动,并无过多思虑。
11111伸出左手,猛然插入滚烫岩浆里,去抓那个小东西。
“啊!”
凄厉异常的惨叫从11111的嘴里发出,这残酷直要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他的左手瞬间通红,继而皮开肉绽变熟,再迅速焦黑融化,当他抓住那个小东西后,近乎只剩骷髅手,疯狂的颤抖抽搐着。
11111颤抖地张开骷髅左手,掌心一个灰土色的圆环,朴实无华。
......
天光渐渐大亮,月神星的光芒重新洒在美丽的兰格星上,万物复苏,一片生机。
碧空下大海边,12345和14444坐在沙滩上,依偎在一起看日出,这画面可是文明号绝无可能看到的,前两天在山谷里也未能看到,此刻海天尽头的那轮红日,是最美的所在。
“还记得第一次约会,你问过我的一个问题吗?”14444道。
“什么问题?”12345道。
“你问我有什么梦想?”14444嘴角轻笑。
12345不禁莞尔,似带着无限回忆,14444接着道:“我的梦想就是大海。”神情充满梦幻的憧憬。
12345悠然一怔,14444却突然道,“我们留在这里吧。”她看着远方,脸上有着笑容,声音轻松,却透着刻意,仿佛有一丝压抑着的淡淡忧伤。
“你说什么?”12345惊道。
“我说我们留在这颗星球上吧,留在兰格星。”
12345骇然无语,14444接着道:“我知道你已经厌倦了文明号,不是吗?”
12345甚至都有点颤抖了,他嘴唇动了动,但终于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一行热泪却是自眼角悄然滑落下来。
“看,它又来了。”14444站起,指着近海面一个起起伏伏的身影惊喜道,然后跑了过去。
……
当11111再次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时,在场之人几乎都是吓傻了,这人不人鬼不鬼,一只手残废的家伙,到底干嘛去了呢?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唯独凯特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她拿出一颗药丸弹进11111嘴里,接着11111躺倒地上,但伤势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程简直难以置信,但确确实实在发生。
凯特本想问问11111,但见他似乎睡着了就作了罢,继而向不远处沙滩边的12345走去。
“差不多了,该回文明号了。”凯特走到12345身边道。
12345垂首沉默,半晌后,他抬起了头,说道:“大人,我们不打算回去了。”
“什么?”凯特眉头蹙起。
“这里很美,有大海,14444最喜欢大海了。”12345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深邃,又看向与大怪鱼正在嬉戏的14444,充满温柔,笑道,“还有牛头大鱼。”他的笑看上去有一丝疲倦,又有一丝期待与释怀。
“这不是儿戏,别太冲动了,文明号没有打算在这里建立文明。”凯特道。
“我们没有冲动。”12345说道,“其实在出发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我没有跟14444说,但是没想到,她也非常想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干什么?”凯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大人,”12345道,“在这里,我们死后可以为自己建立一个墓碑,这是文明号上不可能办到的,在这里,我们可以自由自在。”他站起来,闭上眼睛,拥抱着空气深呼吸了一下。
凯特遽然一震,墓碑,自由,这两个词令她的心都在震颤。
“那希望怎么办,你们就舍得她?”凯特冷声道。
“大人,我们也得为自己而活,我们想有自己的孩子。”12345说道,向着天空,有着一点点憧憬与深深的自责,甚至有泪水再次滑落。
凯特再次骇然一震,她深深地看着12345,眼神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为自己而活,十八年来,这对夫妻一直都在为她的孩子,为希望而活,现在,他们想解脱,甚至于,他们觉得在文明号的那么多年,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而在这里,他们是自己的主宰。
凯特不禁咬紧了牙,面有怒色,心神因为12345的几句话,激荡不已。
她也想留在这里,可她必须回去,因为她是文明号的唯一执行长官。
沉默。
良久后,凯特道:“随你了。”转身冷漠离开,背影孤寂。
“谢谢你大人。”
回到帐篷里,凯特深深地看着希望,依然熟睡的希望,眼神柔软,充满最真挚的爱,她微微一笑,笑容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倦意。这时睡醒的希望看到了凯特,叫道:“妈妈。”笑容灿烂慵懒。
“希望,该回文明号了。”凯特轻轻一笑。
“嗯。”希望道:“我去叫叔叔阿姨。”
“不用了。”
“什么?”希望没听明白。
“他们不回文明号了。”
“啊?”希望惊道:“为什么呀?”
“他们想留在这里,留在兰格星。”
希望一怔又一个激灵,连跑了出去,跑向12345那里,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呼吸急促,一种惊慌的感觉蔓延全身。
终于,她站在了12345和14444面前,立刻,她的嘴就瘪了,也不说话,就看着12345和14444。
天边,云朵安逸缠绵,难舍难分,空气静谧,唯大海轻声欢唱,笑意涤心。
许久,14444歉声道:“小一,照顾好你妈妈。”和12345一人摸着希望的一边脸颊。
她才一开口,希望就哭了,大哭不止,充满惊慌害怕,哭腔道:“你们不要希望了吗?”
“小一。”12345和14444都抱住了希望,兀自没忍住,也是泪水冲破大闸,顺着脸颊哗哗流下。
“你们不要丢下希望好不好,呜呜!”希望哀求道。
“小一。”12345和14444只是尽力抱住她,抚慰她。
“我求求你们了,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希望泪眼婆娑,手足无措,激动异常,哭得很是可怜。
“小一,对不起。”12345和14444都是痛苦道。
希望抱住14444,扑在她怀里,泪水鼻涕沾湿了一片,哭得不能自己,颤声道:“不要啊,不要啊!”不断摇着14444的身子。
12345和14444也是几欲心碎,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14444摘下自己的手表,道:“这是你叔叔送给我的,我们没什么给你,你把这个留着。”说着含泪给希望戴上。
“我不要啊,我要你们,我要你们啊!”希望摇晃着身子,不断跺地,撒娇哭道,泪水不可遏制。
“小一。”12345和14444再度紧紧抱住希望,哭得微微颤抖,呼吸都不顺畅。
泪水沾湿衣襟,想起你的成长,点点滴滴,想起生死与共的曾经,和你一起,一幕幕,但时光飞逝,荼毒于心的,却是关于生活的伤痛与累,以及淤积的厌倦。
是谁担心了无数个日夜,开心流泪?
又是谁愿望平淡一生长长久久?
大海“哗哗”,淡然始终,还有咯咯之声清晰入耳。
对不起!
......
许久许久,希望无精打采极其难过地回到凯特身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凯特坐在地上,眺望着远方,眼神深邃,似在回忆,似在沉思,似在幻想,微风轻抚着她的金色长发,末了她道:“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呢,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妈妈。”希望哭道,“可是兰格星的生存环境不稳定怎么办?”
“足够他们活一辈子了。”凯特站起,对士兵道,“留下一些物资给他们。”又转向希望,柔声道,“走,我们回家。”
片刻后,太空梭飞离沙滩,远离地面,破空而去,向着太空进发,向着文明号飞去。
希望站在舷舱边,望着大海的方向,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呼呼,仿佛依然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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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人,辛苦了。第二卷结束,明天开始第三卷,高级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