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介宠溺地拍拍女童的头,又朝千春抱歉地笑笑:“今日家中有喜事,现下要去看看,就不奉陪了。深津小姐请自便。”
话音未平,他牵起女童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而女童却一直回头望,稚嫩的小脸露出一份担忧:“舅舅,那个姐姐好伤心的样子,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他心中一惊,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女童继续走。
目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千春心底早已泛起一片凉意,倘若是五年前,他定会拉住自己的手,交代管家送她回家。而今,他只是留下一句待常人的客套话,便转身离去,不回顾,也不挽留。
她拿出藏在身后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摸索前方的路,唇边忽然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像是忆起什么美好的往事一般。
十五年前,深津一家从京城搬到小镇,父亲是个怀才不遇的书生,多次科举考试落榜,家境窘迫。起初,母亲还会苦口婆心地劝导父亲,而父亲甚是顽固,最后母亲断然离去,他方才幡然醒悟。为了维持一家的生存,父亲不得已放弃状元的名利,再次回到故乡,在一所学堂教书。
千春是个喜欢独自玩耍的女童,时常在自家的庭院玩偶人。偶然一次,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她一抬头便望见隔壁家二楼的窗台上,一个病态的少年正面露忧色的望着她。
她顾不上太多,急忙跑进家中,独自换上干燥的衣裳,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那个少年的摸样,他似乎也很孤单。
日暮时分,父亲回到家中,唤她一起去庭院。她一面将湿透的衣服扭干,一面仰望隔壁家的二楼,少年却不在窗后。她好奇地问父亲:“爹爹,隔壁家住着什么人?”
父亲闻言,目光望向那一栋白色的屋子:“住的是本镇有名的商户平冈家。”他的目光又转向五岁的千春,轻轻叹了口气,“他家有个比你大两岁的男娃,才七岁就失去了父母,又体弱多病,只能在家中休养。看来,钱多也不见得好。”
居数月,终于迎来第一个除夕,自申时起,为了年夜饭,几乎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千春独自坐在亭子里,忆起父亲下午拒绝带她去赏烟花的请求,一脸闷闷不乐,又百般聊赖。忽然,闻得布谷鸟的啼叫声,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少年在向她挥手,似乎在邀请她。
父亲在厨房甚是忙碌,千春心想他也无暇顾及自己,便扬声道:“爹爹,我去隔壁家玩,等会回来。”
果真,父亲头也不抬,专心地切萝卜丝,只听得他“唔”一声,千春便迅速地溜了出去。
龙之介带千春来到人少的后院,提议玩捉迷藏的游戏,两人一拍即合,不多时游戏已然开始。千春自小聪慧,为了藏得深,悄无声息地躲进后院的仓库。她一面盯着窗棂,一面环视四周,方才发觉屋内昏暗非常,光线只能从窗格洒进来,丝丝灰尘在光线中飞扬,角落堆满了杂乱无章的旧物事,隐隐透露着一股幽深可怖的气息。
千春胆小,浑身因害怕而发颤,忽而猛地站起身,正要推门而出,却闻得身后“哐啷”一声,铜盘子自高处滚落,碰到被塞在中间的一面杉木圆镜。她被吓得紧闭双眼,过了半晌才徐徐睁开眼,惊觉圆镜居然毫发无损!
龙之介本在附近寻找,听得响声立刻奔了过去,推开门便见千春蹲在地上捧着一面镜子。他拉住她的手腕,一脸焦急:“千春,你没事吧?”
“龙哥哥,这面镜子你送给我好不好?”千春目不转睛地盯着圆镜,心中甚是喜欢。
龙之介以为是放在仓库里将要丢弃的物事,也不作他想,便点点头。千春见他应承,笑的很是开心,像是得到一块宝一般爱不释手,抱回家之后,将其放在妆台上,与她朝夕相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转眼已是十年。
仲夏的清晨,火红的太阳渐渐高挂,橘红色的光芒射入屋内,尚是宁静的时刻,深津千春的房中却传出一声尖叫,震得屋顶的瓦片险些掉落。
她的床边坐着一枚出落标致的美人,正笑盈盈地盯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发觉这不是梦,于是又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那女子似乎认识她,将她从榻上拖出来,边挑选衣裳边问:“你有什么比较不俗气的衣裳吗?可否给我试试?”
千春一听“俗气”二字,瞬间脸黑如墨汁,没声好气道:“你到底是何人?嫌弃我的衣裳就别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