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钟明秀在服用了潘淑禾送与的还元丸之后没几天,身体状况确是有了好转,可以吃得一些饭食,只是神思看上去有些缥缈,有些愁苦,每日里,与靖南的照片和靖南写给她的情书为伴,泪水流了又止,止了又流。
看着女儿钟明秀的一脸愁容,钟爱玲也是忍不住掉泪,心里全是苦水却无法倾倒,只能任苦水将一颗心浸泡。
及至后来,钟明秀的表现让钟爱玲不仅难过而且心里有些惧怕,怀疑钟明秀是不是犯了花痴病,却无法对别人说出口。因为眼见得钟明秀有时候会一个人发笑,还会一个人低声地唱歌,那歌儿倒是被她唱得如泣如诉,让人止不住被她的情思所打动,几乎流下泪来。
钟明秀低低地唱着,声音温柔如风拂杨柳,吹皱一池水面,但再一听内容,却让人心里悲怆。
“送郎送到那大门边,毛毛细雨不见天;愿得老天落大雨哎,郎在妹家住半年。
“送郎送到那荷叶塘,荷叶塘中呀生蚂蝗;蚂蝗缠住了鸳鸯的脚哎,小妹缠住我的情哥郎。
“小妹我缠住我情哥郎哎,小妹我的那个情哥哥哎;送郎送到那大门边,送郎送到那江边边。
“手攀垂柳呀喊渡船,黄莲泡茶哎苦中甜;哥妹相恋到万年哎,哥妹相恋到万年。
“……”
星期三的上午,钟明磊出人意料地回到了家中。母亲钟爱玲见到明磊,问他为什么没到周末就回了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儿。
钟爱玲说:“快中考了,你不好好在学校待着,回家来做什么,你不是被学校给开回来了吧?”
钟明磊答道:“妈,我不想上学了,反正我也考不上高中。我还是早点到网吧打工算了。”
钟爱玲说:“我跟你爸就没指望你能考上高中。几天前,你爸给你联系了一所中专技校,只是不知道你想学什么专业。”
“我学电子计算机,别的专业,我是不会考虑的。”
“知道你肯定是学电脑,方便以后打游戏,上网。”钟爱玲说。
一提到打游戏,钟明磊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扬头,说:“我的游戏打得是最棒的,网游比赛,我跟我们年纪好多个同学到了一家网吧,我可是第一名。”
钟爱玲笑了一下,问:“那你的学习成绩又是第几名呢?”
钟明磊刚才的精神劲儿瞬时消退了不少,就转身朝屋里走去,走近堂屋,却听到了姐姐钟明秀低低的唱歌声。他进了姐姐的房间,看见姐姐神不守舍的样子,大声叫道:“姐,姐……,姐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钟明秀抬起头来,看了看弟弟钟明磊,一抹光彩从她的明亮的双眸里飘忽而过后,她问:“明磊,你有带来靖南的书信和照片吗?”
钟明磊一把拉住钟明秀的胳膊,说:“姐,我没有,我是从学校里直接回家来的,不是从靖南哥哥那里来的。”
“哦。”钟明秀眼里的神彩消失净尽,又低下了头,摆弄起靖南的照片和书信来。
钟明磊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冲出房间,直冲到母亲钟爱玲的身前,怒声问道:“妈,我姐是怎么啦?她是不是病啦?你们为什么不管她?”
钟爱玲的泪水再度无助地流了出来,说:“到医院看过,医生说她没病。我也不知道你姐到底是怎么了。”
钟明磊大声地对母亲吼道:“你跟我爸太重男轻女了吧?小时候不让她在你们身边,她考上高中,你们不让她念书,现在她有病,你们不管她不给她治病;我这么小就抽烟喝酒,我这么败类,可是你们总是由着我的性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还是不是她的爹和娘?”
见儿子无礼地对她吼叫,钟爱玲对钟明磊发火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哪知钟明磊继续吼啸:“什么我不懂,我连女朋友都有了,我会不懂?你们不过就是心里不疼她!”
钟爱玲心知跟处在青春期里的儿子说不清,就气冲冲地离开他,进了堂屋内。可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抬眼看向儿子时,却不见了钟明磊的踪影,心里便一下子有些着慌,叫道:“明磊……,明磊……,”却没有听到回应。钟爱玲赶紧出了堂屋,在院子里找,到了钟明秀的房间找,却还是没有见到儿子的身影,然后急急奔向大门旁,看向门旁的小路,仍是一无所获,心里很是有些担心儿子出事儿。
钟爱玲怅怅地回了屋,感觉到她近些日子的生活真是乱成一团麻,却无法理清,且那生活真是让她绝望,就伏在床上出声地哭了起来。一会儿过后,她到了女儿钟明秀的房间,却看见女儿在手捧着一张靖南的较大的照片,红唇在靖南的脸上亲吻,很是迷醉的样子。
钟爱玲忽想起当天是个逢场天,就急转身去了镇上,很快地找到了潘淑禾,将爱女钟明秀的症状约略叙述。
潘淑禾却不慌不急,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过两个时辰,我去你家,给她镶治镶治,就会好的。”
见钟爱玲抹着泪花儿离去后,潘淑禾脸上漾起了一丝阴沉的冷笑,她心知肚明,她的实蛊正在钟明秀的体内继续散发蛊力,且那蛊力已经从初级阶段跃升到了中级阶段,她闭上她那双尖刀似的眼睛,畅想着蛊力持续发威,畅想着蛊力在钟明秀的体内跃升至高级阶段,到那时候,她再加上一点儿催蛊剂,哼哼哼哼哼……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潘淑禾跨上自行车,慢腾腾地朝孙家岭钟明秀家骑去。
当潘淑禾在钟爱玲的引领之下进入到钟明秀的房间时,正好看见钟明秀仍在手执靖南的一张阳光满面的照片,她将娇俏的小脸儿贴在靖南的脸上,双目微闭,脸上溢满了陶醉的幸福。
钟爱玲不忍看潘淑禾作法,就赶紧走了出去。
潘淑禾用她那粗壮有力的男人般的大手,将钟明秀推翻在床上,把钟明秀的身子仰躺着。那钟明秀手拿着靖南的照片,眼睛看着靖南,像个失心人儿一般,竟是任那潘淑禾摆弄。
这一番,潘淑禾倒是没有戴上她的面具,而是穿上了象征她女巫身份的黑色长袍,且戴上了一顶圆柱形的黑帽,三两下变戏法似地把自己的黑脸涂成了凶神恶煞。然后,她先是在钟明秀的床边烧了一堆黄裱纸,继而在弥漫的烟雾里,手执巫杖,围着钟明秀的床,用她粗粗的嗓音唱起了驱邪祛鬼的歌儿,并且跳起了大神。
不时地,潘淑禾会用手中的巫杖狠狠敲击钟明秀的床沿,发出“咚咚”的声响,让钟明秀一阵惊惧;有时,潘淑禾会将手中的巫杖指向钟明秀,声嘶力竭地大叫:“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仙姑,你是何方妖孽,快快给我滚出来,吃我几记巫杖!”继而仍是一阵又唱又跳。
当潘淑禾再度将巫杖指向钟明秀大声斥骂时,却见一个身影忽地冲了过来,将她手中的巫杖夺了过去,竟远远地扔到了院中;潘淑禾看清了,这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只见少年猛地抓住了潘淑禾的长袍领子,搡了她几下,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巫婆,你跑到我姐姐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你快快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揍死你!”
钟爱玲听得了动静,急火火地奔了过来,冲上去一把拉住儿子钟明磊的双手,叫道:“明磊,你干什么,你来捣什么乱?这是我请来的仙姑,是来给你姐姐治病的。”
钟明磊吼道:“我不要她治,再治她就把我姐给治死了。”
潘淑禾慌了一下,却立时镇静下来,她不仅挣脱了钟明磊的手,还一个反拧将钟明磊的双手别在他的背后,然后一转身,狠狠地挖了钟明磊两眼,方松开了她那双刚劲有力的双手。
潘淑禾走出了钟明秀的屋子,捡起了她的巫杖,对钟爱玲冷冷地说道:“三天之内,你女儿必有性命之忧。”然后转身离去了。
“老巫婆,你去死!”钟明磊大声骂道,刚欲冲向潘淑禾,却被钟爱玲死死地抱住了。
“放开我!”钟明磊对母亲吼道。
钟爱玲没有松开手,她不愿儿子去与潘淑禾发生冲突,她也看得出来儿子远非那位仙姑的对手。她问钟明磊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回学校里了呢。你就不该回来,把事儿越搞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