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珍惜这段姻缘，嬷嬷们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能嫁给王爷已经是三生有幸之事了，何况王爷平日待我还是极好的，我便想着忍忍便过去了。”说到此处，柳碧莹亦是难免唏嘘起来。
柳娴安隐忍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若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那这明面上的天作之合却是噩梦一场了。
就是这样想着，柳娴安忽然伸手攥住了柳碧莹的手腕，用劲之大，几乎要将柳碧莹的手腕捏碎。
她慌忙转头，对上了柳娴安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和扭曲的五官。
画礼似乎察觉了不对，两步上前将柳娴安扶住，忽然尖声叫了起来，柳碧莹便是到了此时，才看见柳娴安被血染红的雪白裙角。
柳娴安几乎要痛到难以呼吸，她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似乎以此能够缓解自己的疼痛，另一只手却是攥着柳碧莹怎么也不肯放手的。
许是柳碧莹被那血色刺激到，她几乎是立刻便遣了画礼去寻太医过来，自己则扶着柳娴安亦步亦趋的前往榻上躺好。
在得了柳碧莹保证不离开后，柳娴安才将手放下捂着自己的小腹尖声叫了起来，她冷汗涔涔，鲜血大片大片的从裙间涌出，将半张床榻染红。
就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柳碧莹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的那个“孩子”，在别人眼中便是这样大片大片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
她忽然攥住了柳娴安的手，将她紧攥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逼她握住自己的手，她一字一句说道：“安儿，你不能有事，你的孩子也不能有事。”
柳娴安在那一瞬间眼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只是须臾间就被痛苦填满，她顾不得柳碧莹究竟又对自己说了多少，只记得自己几乎快要喊哑了嗓子。
那个孩子还是离开了自己，柳娴安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毫不留情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决绝不已。
她心中亦是苦笑，自己也不是好母亲。
太医与稳婆同时赶到，南宫逸因为身份有碍不能进入房中只能在外头焦急的等候，柳碧莹则一直在柳娴安身边陪着她，看着她从剧烈痛苦中解脱出来沉沉睡去。
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的。
是情理之中之事，只是柳碧莹不知，该如何向柳娴安以及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南宫逸交代。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维系，就是在一夕之间又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是她也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两个当事者。
可南宫逸知晓这个噩耗后的反应很是平淡，他只是举目看向里头，“娴安可还安好？”
柳碧莹轻轻的点了点头。
南宫逸定定看住柳碧莹，像是想将她看透一般，她亦是回望着他，将自己眼中的悲伤真真切切的展示给了南宫逸。
她的眼睛会说话，南宫逸是知晓的。
现在的那份悲伤不是作假的，南宫逸亦是知晓的。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中有些滞涩，顿了顿才说道：“画礼说，娴安滑胎是人为。”
南宫逸此话一出，柳碧莹几乎是立刻便抬了头看向了南宫逸身后的画礼，画礼像是心虚一般躲过了柳碧莹的目光。
只听见画礼的声音响起，“先前还好好儿的，奴婢还未两位主子沏了茶，奴婢方才还纳闷呢，分明奴婢沏的是龙井怎么会有茉莉花在里头。主子一喝了那杯带着茉莉花的茶后便小产了，实在是叫奴婢不得不疑。”
字字在理，是提前便设计好的台词。
“我已经叫了太医去查了，还请王爷稍等会儿消息吧。”她侧过身将路让出来，“或者王爷先前进去瞧一瞧侧王妃吧。”
他纹丝未动，抱肩看着柳碧莹，目光还是如先前一般柔和，看不出半分异样来，可就是被南宫逸看着，柳碧莹便觉得有些难耐了起来。
“阿染，究竟是何来的茉莉花？”
他还是怀疑了自己，柳碧莹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满心委屈压下。
“不是我。”她努力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不想解释，只是告诉南宫逸清者自清。
她以为南宫逸会震怒，会怨怼，会气恼，可他都没有。他只是将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开口时语气不带一丝犹豫。
“我信你。”
他的相信来得太快，柳碧莹甚至有些未曾回过神来，抬头定定的看住南宫逸，面上还带了几分不相信的神色。
于是，他便加重了语气，盯着她一双清明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你。”
柳碧莹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边对南宫逸的信任心生欣喜，一边又对柳娴安的机关算尽到头来什么都不曾获得而感到惋惜。
若是柳娴安不做得这般绝情，似乎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画礼见情势不对，连忙上前挡在柳碧莹与南宫逸之间，言之切切，“王爷，你便这样就轻信了她么？失去的可是你与侧王妃的孩子啊。”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究竟是事出何因，很快便会有结果。”南宫逸的声音很是刻板，丝毫不带半点感情。
此话一出，画礼便知晓柳娴安想要借机去翻身已经是全无可能的了，南宫逸对柳碧莹的信任便是柳娴安站在南宫逸身边最大的阻碍。
半晌，她所能说的，便是一个“是”字。
柳娴安还是输了，不知房中的柳娴安可否明白，但画礼算是明白了。柳碧莹的地位动摇不得，与她的争斗不过是旁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
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画礼便进了房中去照料柳娴安了。
南宫逸将目光投在柳娴安的房中，眼中亦是翻涌起了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化为唇边的一声叹息，他开口对柳碧莹说道：“对不起了，我这便寻了人送你回去。”
他在替柳娴安向自己道歉，柳碧莹微微摇了摇头，这时候才觉得方才被柳娴安攥过的手腕有些疼痛了起来。
“我自己回去便好，你还是好生去照料安儿吧。”
说起柳娴安，南宫逸又是一声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那脾气也便只有你能容忍的了了。”
红玫般的唇瓣微微挽起，“你不是也能容忍么？你对她好，何苦不让她知晓呢。”
南宫逸被问住了，还未来的想细想出结果就看见柳碧莹缓步离开了。
周围安静得能够听见阳光移动得声音，一块一块被树影筛碎了的阳光将南宫逸的身影拉长，点缀出毛茸茸的光泽来，衬得他越发挺拔而茕茕孑立起来。
也不必专门去查究竟是何人所为，柳娴安滑胎一事的起因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南宫彦那边也便以柳娴安身子不适导致滑胎哄弄了过去。
本以为还是风平浪静，可柳娴安却因为丢了孩子伤了身子加上郁结难舒，久久缠绵病榻，一病不起。
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南宫逸在那之后便对柳娴安极好，可即便是再好，柳娴安也只能躺在床榻上病殃殃的向着他笑，了无生机的样子。
柳碧莹亦是让肃月开了许多养身宁神的药来，可也不知是治标不治本亦或是柳娴安没有了生存的心思，都未见一丝起色。
人反而越发憔悴了下去。
清凉居中的人纷纷再传，侧王妃活不过这个夏天。
流言越传越真，柳碧莹也是生生不安起来了。
最后还是南宫逸来找她，眼见着比先前更憔悴了几分，见了柳碧莹似乎也有些笑意浅薄起来。
“娴安说想见见你，你可愿意去看看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下巴处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格外的沧桑，想来也是因为柳娴安之事而被折磨的不像样子。
“嗯。”柳碧莹颔首，看着他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伤神，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虽是这样说着，可柳碧莹也没有把握。
南宫逸只是应了一声，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也空洞得不像话。
柳碧莹还是去了柳娴安处，上次踏足这里时引起的波澜，即便是柳碧莹现在想来还是脊背发凉，自己以前最亲厚的人这样设计害自己，这是无论如何都叫她始料未及的。
可今天，实在是不适合满心怨怼的去见柳娴安。
她轻轻将门推开，画礼就站在床榻边取了湿帕子为柳娴安擦手，垂目敛眉看不出喜怒，即便是柳碧莹来了，她也未有半分反应。
倒是柳娴安看见她来，眼睛都亮了几分，在阴暗的床榻之间显得格外的显眼。
“姐姐，你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十分欣喜她的到来。
柳碧莹行至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重重说道：“我来了。”
画礼识趣儿的看了二人一眼转身下去了，只是离开时看得柳碧莹那一眼让柳碧莹觉得不舒服，那是极为愤恨的眼神。
想来她也该是愤恨自己的，在她眼中是自己将她主子的一切都夺走了，还让柳娴安落得这般地步，换做是谁都无法轻易释怀的吧。
外头的门轻轻被合上，房中立即便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叫人有些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