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脸上多了一颗媒婆痣以后,见人时总是将头垂得极低,然而就算这样,她的丑态还是被一群眼尖的丫鬟偷偷瞄到了。
一心想着保命最重要的谢晚,只能咬牙切齿忍受着别人的嘲笑,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小白居然会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自从看见谢晚脸上多了一颗媒婆痣之后,它居然以绝食来抗议,试图引起管家的注意,好换一个相貌端庄的人来饲养它。
哀莫大于心死,谢晚一气之下打了一桶水,准备立刻洗掉那颗该死的媒婆痣。
被采花贼掳走倒是其次,要是先被所有人抛弃了那就更惨了。
谢晚笼了一捧水,正要往脸上浇时,一只手忽然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抓着谢晚的手腕使劲晃,清澈的井水洒了一地。
“你不要命啦?把这个洗了,要是被采花贼抓走了可没人会去救你。”不用思考也能猜到,这个人是沈韶轩。
谢晚直直看他,看得出她眸中藏了几分恼意:“无所谓,先让我把这个东西洗了!”
沈韶轩拽着谢晚的手,不肯松开:“这是本少爷的真迹,不准你把它洗掉。”
谢晚白了他一眼,却见他眼底浮出几分戏谑,于是更加坚定了擦掉这颗媒婆痣的决心。
她居然傻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沈韶轩替她点这颗痣不是真心想帮她防采花贼,而是为了看她丑态百出!
两人争执在过程中,猛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迟钝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采花贼?”
要说沈韶轩也是胆大,仅仅听见这一声惨叫便逼着谢晚跟他钻狗洞出去。
马厩在沈家堡之中处于偏僻位置,因此沈韶轩和谢晚能听见的声音,其他人未必能听见,显然沈韶轩没有考虑这么多。
但他却是十分狡猾,为了确认谢晚会陪他一起出去,在他逃出沈家堡之前,先逼着谢晚钻了狗洞。
等谢晚已经完全钻完狗洞之后,他才利落的翻过墙头,一跃便落在谢晚身旁。
“你为什么不钻狗洞?”谢晚问他。
沈韶轩挑了挑眉毛,答得理所应当:“我会翻墙啊!”
谢晚扭头就走,本想绕过这条路回到沈家堡,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死胡同里,巷子的尽头是一间颇为阴森的屋舍。
回到大路的出口,想必是在这户人家里。
谢晚想了想,决定钻狗洞回去,却被沈韶轩拽着不让走:“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啊!”
“不去!”谢晚一边反抗,一边无力的被沈韶轩拽着迈入那道颇为阴森的大门,一股湿冷的霉味夹在风中,极为呛鼻。
只见庭院内一位白发老妪瘫倒在地,沈韶轩连忙过去将她扶起:“奶奶,醒一醒啊!”
老妇人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颇有几分神志不清的叫道:“小莲,小莲被采花贼掳走了!还我孙女!”
沈韶轩和谢晚脸上溢出恻然,沈韶轩问她:“你有没有看清采花贼长什么样?我是沈家公子,我可以帮你找回你孙女。”
谢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以为沈韶轩这个问题等于白问。
一个被采花贼打伤了,又神志不清的老妇人,怎么可能看得清贼人的模样。
岂料那老妇人提及采花贼时,两眼瞪得极大。
脸上尽是毛骨悚然之意:“那不是人!是妖怪,妖怪啊!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牙齿尖得不像话……”
谢晚和沈韶轩同时一愣,脸色有些发白,谢晚猜沈韶轩一定很后悔今夜打了英雄救美的算盘。
在沈韶轩和谢晚难以置信的同时,展天门外红色灯笼的暖光下带过一道黑影,一封书信以短刃钉在展泸房外的柱子上,刀刃插得极深。
展泸闻声打开房门,一轮泛着银白光芒的圆月仿佛近在咫尺,月光映衬下,短剑散出的寒芒尤为刺眼。
拔出短剑后,白纸上的内容倒是有点意思:“若是想救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今夜子时到莽崖后山来找我。”
展泸将信纸整齐折好,放在衣襟下,寂寂深夜,他迎着夜风独自出门。
倒不是展泸太过自信,单枪匹马前去会敌,只因那信上娟秀的字迹,分明是出自于某个女子。
事实上展泸得知何家小姐被采花贼掳走时,心中曾有一瞬的轻松,若是何如真的消失,他至少不用这么快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不过既然如今有了蛛丝马迹,展泸也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如何这姑娘也没什么错。
若是非要说一个展泸不想让她活下去的原因,也只是她生错了人家,定错了婚。
只可惜展泸骨子里没有这种变态杀手的情怀,因此他从来都没想过要何如的命。
唯一的一点侥幸,就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何如,如果能说服她否了这桩婚事,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这也是展泸没有通知任何人,只身前往的原因。
信中提到的莽崖,是城外的一处小山丘,墨黑的雾霭笼罩之下,山上的一草一木尽显神秘,默默迎风招摇。
不知谁人在此建了一座凉亭,平日常有人到这儿小坐。
放眼望去,亭中空无一人,展泸伫立月光之下,淡淡的影子拉的极长,清风掀起衣袂,似席卷的浪花。
身后猛地传来一串马蹄声,紧接着一声嘶鸣划破深夜,展泸扭头望去,只见一红衣女子用力拽着黑马的缰绳,身下的马显然失控。
那马儿横冲直撞,眼看就要顺着前方的陡坡滑下去,展泸跳上马背,抓着那红衣女子从马上跳下,却仍是慢了一步。
两人顺着陡坡滚落,坡上的碎石硌得骨肉生疼,展泸将红衣女子护在怀中,凌乱之中,胸膛下心跳砰然。
不知滚了多少圈,自小习武的展泸只觉手肘钻心的疼痛,耳畔碎石哗啦砸响,眼前除了眩晕之外还有一处夺目的光亮。
身下那双麋鹿一般的眼睛,近似贪婪的注视着他。
电光火石的对视,展泸忽然想起,那夜杨柳岸,也是这双眼睛,似乎燃着熊熊烈火,欲将他燃为灰烬。
直到斜坡尽头,两人停靠在一条溪边,潺潺流水声如同风中摇曳的风铃,四目相对之时,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