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珺绾坐在凌骁对面,注视他良久,才肃然地开口对他说:“我所爱的男子是那个一无所有却仍然乘风破浪的少年,绝不会因为受了挫折便一蹶不振。凌骁,你明白吗?”
良久,凌骁红着眼睛看了珺绾一眼,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点缀着苍白面容,更加显得憔悴落寞。
他梗咽着摇头:“可是我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人了。”
刹那间,珺绾心中一阵刺痛,很想轻抚他的脸颊,告诉他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他,再也没有谁能夺走他身边的人,夺走他珍视的一切。
可是她拿什么承诺?她到底只有狠心地逼着他接受现实。
接受这个动荡不安的人世间,失去是在所难免而永远无法杜绝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向他保证,她能够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仰观宇宙之大,六界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上自以为是王者是永恒的人,终究只是一粒渺小的红尘。谁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谁也预知不到自己的结局!
许久,珺绾郑重地注视着凌骁:“我这一生大半的时间都在追逐你,追逐一份总在指缝间流逝的爱情。”
“我所求的东西太多,想要你永远为我驻足,想要你和我长相厮守,想要你我安定不受外人侵扰。我求了这么多,竟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我是天神,守护苍生此生无悔。”
说到这里,珺绾顿了顿:“我很庆幸自己已经等到了你,这是命运对你我的眷顾,然而如今阻止这一场浩劫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凌骁落下一枚棋子,抬眸冷然注视着珺绾:“可我和你不一样。”
珺绾抿着嘴对他轻轻一笑:“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掺和恩恩怨怨的事情,只想过你平平淡淡的人生。”
“可是凌骁,当你回想起两百多年前的一切,想起你是主宰笔和化孽图的主人,就应该知道我们都一样没得选择。”
闻言,凌骁倏忽一笑,眼角流泄凄然:“你非要离开这里吗?”
珺绾柳眉一跳,满脸倦容地注视着凌骁落叶般的脸庞:“凌骁,眼下你只是被心魔所扰,说的话都是你心中最为消极的一面。”
“你听我的随我离开这里,等你真正清醒过来,就会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都是言不由衷。”
凌骁黯然神伤,微凉的眸光落在珺绾眼里,像是一片正在融化的雪,他叹息着说:“阿晚,你许久未曾走进我心里了。”
在他长长的叹息声里,珺绾随着他的神思望见了他脑海里的画面。
那是不久前,她与凌骁在魔邑被风拓派人暗算的那一夜,火麒麟口中衔着刺客的尸体,无所畏惧地遵从凌骁的吩咐将刺客扔回府上。
后面的一切都是凌骁幻想的景象,他幻想火麒麟很快回到了湖边,与珺绾和他一同嬉戏打闹,火麒麟始终帮着他,护着他。
这时,眼前的场景忽然一转,又变成了翠绿山林之间,那是凌骁与珺绾冷战的那段时间,凌骁除了陪上官云霓便是去看火麒麟。
他手里握着几根狗尾草,将所有心事都说给火麒麟听。
“火麒麟,我心爱的女人误会我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而背叛了她,我知道这伤了她的心,可是我还不能把真相告诉她。”
“她为了我一次一次受伤,云霓也总是为我而赴汤蹈火,只是她们二人我终究都狠狠辜负了一回。”
他说话的时候,火麒麟总是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
待他吐露到畅快之时,开始抱怨:“火麒麟,我看还是如你一样做一头灵兽来得轻松,用不着面对恩怨纠缠!”
这个时候,火麒麟便觉得自己受到了凌骁的赞赏,立刻蹦蹦跳跳地与凌骁一同玩闹。那段时间,凌骁所有的笑脸都留在了这里。
而这一刻,珺绾才知道凌骁为何对火麒麟的死如此耿耿于怀。
她静静地注视着面带微笑的凌骁,眼底荡漾出温软的波光,她抬手掠过凌骁棱角分明的脸庞,轻呵一声:“对不起。”
她微敛着眸子,却警觉地望见凌骁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就在这时,瀑布之上骤然闪过一团玫瑰色的火焰,那目光凶狠咆哮而来的巨兽,正是异常凶猛的火麒麟。
火麒麟又回复到了最初森然疯狂的形态,珺绾知道这是因为凌骁很快就要被心魔控制,若是此刻她和凌骁死在火麒麟手里,便再也回不去现实之中了。
于是珺绾拉着凌骁躲闪开来,穷极自己的力量试图唤醒他:“你看见了吗?这里的火麒麟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它了!”
“凌骁,你若是再不肯清醒过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话毕,火麒麟已经嘶吼着咆哮着向凌骁袭来,凌骁却摇了摇头,目光呆滞地说:“它不会不认得我的,它一定是怨恨我……”
珺绾心急如焚,只得推开凌骁,只身施法抵挡火麒麟口中喷薄而出的烈焰,却因在梦境之中法术受限,周身的罡气很快破碎。
玫瑰色的火焰散发出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将珺绾的五脏六腑震裂,珺绾凝神聚气,焦灼地呼唤凌骁:“快动手杀了它!”
“不,不!”凌骁毅然摇头,抱着头面露痛苦。
珺绾心急如焚,梦境之中的火麒麟正是凌骁的心魔,若是凌骁永远无法跨过火麒麟的死,斩破这个噩梦,他便永远无法离开梦境。
只是他对火麒麟的感情如此深厚,让他手刃往昔好友简直难于登天!珺绾不得不挡在他前面,勉强将火麒麟拦下来。
然而珺绾终究抵不过这强大的心魔,坚持了半晌终于喷出鲜血,重重地倒在凌骁脚下。
她抬起头对凌骁投以殷切的目光,气若游丝地央求:“快动手。”
凌骁左右为难地凝望着她,而火麒麟已经一跃而来,就在玫瑰色火焰将珺绾吞噬的那一刻,一道金色光芒在天际陡闪。
珺绾看见凌骁红着眼睛挥出了主宰笔,在那强盛的光芒之中,珺绾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凌骁比珺绾先睁开眼睛,当他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时,身旁的珺绾却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白。
“你醒啦?”莫书兴奋地凑了过去,望见凌骁额角细汗斑斑,而他身边的珺绾则是一副死人相,于是惊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