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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夏婷

比如一段时光,

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漫长到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消耗去等待,

一个回眸一个微笑都可以用慢镜头无限拉长,

你开始把她对你的好当作习惯,理所当然地接受。

可是当你俩不在一个城市相距十万八千里的时候,

你一个人走过曾经两个人走过的路,

一个人坐在曾经两个人坐的长椅上,

你才会发现,

你早已丢失了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她在你的心中,永远是这样一个女孩。

高兴的时候带着孩童般的笑颜,毫不避讳地咧开嘴大笑,拍着你的肩膀大喊着哥们儿。

伤心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一脸鼻涕和眼泪的混合体,将所有的苦水、酸水、泪水,都像倒垃圾一样向你倾诉。

可以与你在街边小摊吃麻辣烫臭豆腐,丝毫不顾忌脸上沾满了黑色的酱汁,可以拉着你的手让你陪她逛街血拼购物充当搬运工,可以趾高气扬地对你的发型和穿衣指指点点。

可以与你打球一直打到两个人都背靠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用同一条白色毛巾擦汗。

可以与你天南海北的侃大山,却从来不谈情说爱。

可以与你并肩散步,却从不牵手拥抱。

当你看到她幸福快乐的笑脸,自己也会由衷地感到开心;当你看到她为了生活奔波劳累的汗水,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度过难关;当你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像一棵被风吹倒的小草,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扶起。

你总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她,看她身边的男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在她孑然一身的时候,自己才会悄悄地走上前,和她并肩。

你在她的面前,永远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你把所有的难过和伤心都深深地掩藏在内心最隐蔽的角落,怕有一天她会看到。

你只是希望,她永远幸福。

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幸福就足够了。

郭文轩拿出手机,屏幕上的背景图片,是他偷拍的吴岚的侧脸,笑靥如花。

吴岚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和郭文轩,是一种神奇的闺蜜关系。

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她还在学校吗?她还好吗?

回到家后的郭文轩,就像是被父母操纵的木偶,用丝线拽着四肢,奔赴各种各样的家庭聚会。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亲戚好多啊,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什么三叔四舅叔伯弟兄,一天见一个估计都要排整整一年的时间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勉强笑着,说一些客套的话,吃一顿丰盛的宴席。

好想打球啊,郭文轩每天都在想,却找不到可以与他匹敌的对手,除了吴岚。

打开电脑,趁着空闲时间上会儿网,打会儿英雄联盟。

有时候他就在想,放假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只不过是换了个网速更快的地方玩电脑罢了。上学的时候想着回家,回家了却又想着上学,人总是活在各种各样的纠结当中,乐此不疲地绕着圈前行。

刚点开游戏,门就被母亲推开了。

“轩轩啊,你快出来,看谁来了。”母亲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出来。

“妈,你没见我正忙着呢吗,好不容易玩会儿电脑,你看你又有事了。”郭文轩将耳麦摘下来,埋怨道。

“你表妹夏婷来了,昨天才下的火车,一直嚷嚷着要见你,你还玩什么电脑啊,快出来!别让妈妈生气啊!”

“夏婷?”郭文轩的表情,惊讶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恐慌。

郭文轩的表妹夏婷,从小就是他的克星,调皮捣蛋完全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只是比郭文轩小一岁,却从来没有他的成熟与稳重。

上小学五年级了,还不会自己擦鼻涕,总是去找郭文轩擦。喜欢搞恶作剧,临出门的时候将郭文轩的鞋子藏起来,看他急得满头大汗团团转的样子捂着嘴偷偷笑。给他打电话,总是以非常惊悚的方式开头,要么是一声恐怖的尖叫,要么是很嗲的声音“爸爸,你在哪里”,要么是“请不要挂断,您的通话正在被窃听”……

郭文轩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悄悄地探出头去,要是小时候夏婷叫自己出来,绝对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很可能刚一出门就被她突然冒到自己的眼前大叫一声吓得一跳了。

可是却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

郭文轩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轻轻咳嗽一声,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可笑。

他向客厅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披着一头长发,发梢微微烫了卷,挽一个金黄色的发带,眉毛细细的弯弯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小鼻子小嘴巴小耳朵,和小时候的模样差不多,没变多少。穿着一件橙色的高领宽松长毛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竟然踩着自己的拖鞋!

“喂!你怎么能穿我的拖鞋呢?”郭文轩上去想给她脱下来。

“呀,谁知道是你的,早知道是你的我才不穿呢!”夏婷将拖鞋甩到老远。

“你怎么……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郭文轩将拖鞋捡回来。

“我一直就这样啊,倒是你,还不如以前聪明呢,哈哈。”夏婷捂住嘴笑起来。

“行了,轩轩,不就穿了一下你的拖鞋吗,男孩子不能太小气,我去给她找一双。”郭文轩的妈妈拿起拖鞋放回鞋架,又重新拿了一双。

“怎么样?”夏婷吐吐舌头,调皮地说。

郭文轩向她挥挥拳头。

“你俩可都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自从夏婷搬到外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现在她爸爸要在这儿边上班,夏婷也转了学籍,下学期就要作为插班生和你们一起上课了,手续办好了吗?”郭文轩的母亲问夏婷。

“嗯,爸爸都给办好了。”夏婷很乖地回答。

“什么?你要和我们一起上课?”郭文轩听到后差点没站稳。

“怎么?不愿意?”夏婷歪着头问他。

“哪会不愿意呢!”郭文轩的母亲赶紧替他说。

“妈,你赶紧去准备午饭吧,别瞎搀和了。”他将母亲推到厨房里,把门关上,然后赶紧跑到夏婷旁边。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上课?”

“我骗你干什么啊,我一直就很喜欢文学啊,我就是新时代的文艺女青年——我的梦想就是要成为像法国的莎士比亚一样的大作家,然后写出不朽的传奇《浮士德》!”夏婷一脸骄傲地说道。

“噗——”郭文轩刚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下去,听到后喷了一地。

“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夏婷眨着大大的眼睛,睫毛呼扇呼扇的。

“拜托啊,莎士比亚是英国人,还有《浮士德》是歌德写的,你真是……哈哈哈哈……你真是个文学白痴啊!”郭文轩笑得前仰后合。

“你才文学白痴呢!你全家都文学白痴!”夏婷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看到郭文轩的母亲恰好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

夏婷的脸涨得通红。

饭桌上,郭文轩夹哪个菜,夏婷一定也夹哪个菜,当他俩同时夹住同一只鸡腿的时候,双方开始暗暗用力,并且用极富有杀伤力的眼神看着对方。

鸡腿在盘子里面一会儿往郭文轩的方向动动,一会儿往夏婷的方向动动,双方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

突然从天而降一双筷子,“啪”地一下又狠又准地夹住了郭文轩的筷子。

“那么多鸡腿呢,非和妹妹争这一个啊,什么时候你能让着点儿婷婷,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不懂事呢。”郭文轩的母亲不满地看着他。

“是,妈妈。”他松开筷子,低头扒着米饭,又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夏婷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偷偷伸出一个剪刀手,微笑着以示胜利。

折腾了一天,终于迎来了夏婷回家的时刻。

“路上慢点啊,小心路滑!”郭文轩的母亲嘱咐道。

“我会小心的,谢谢姑妈。”夏婷很有礼貌地说。

郭文轩在一旁揣着手,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是吴岚发来的短信:“明天有空吗?来学校体育馆打球吧!”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确定明天没有别的事,于是回复:“好的,早晨九点吧。”

刚发出去,夏婷就说话了:“对了姑妈,我明天还来找文轩玩。”

“好好,来吧,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啊!”郭文轩母亲热情地说。

“喂!你明天怎么还来?”郭文轩向她喊道。

“怎么?不欢迎我?”夏婷反问。

“婷婷在这儿又没有朋友,来找你玩怎么了?不行啊?”郭文轩母亲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啊!”郭文轩疼得弯下背,将手伸到后背揉揉,连忙叫道,“行!行!”

“那我先走了啊!”夏婷拎起自己的手提包,潇洒地走了。

郭文轩刚想吼她一顿,却被母亲抛来的白眼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吴岚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宿舍,突然有些心酸。

卷的整齐的被褥蜷缩在床的一头,桌椅上覆盖着大张大张挡灰的报纸,没有了随地乱丢的零食袋,没有了胡乱摆放的水杯。

怀念一起靠在墙上看韩剧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光,怀念一边吃烧烤一边吵着要减肥的时光,怀念对坐着吃泡面看彼此在热气中的脸的时光。

随着一个个行李箱的轱辘倾轧地面发出的隆隆声,都渐渐远去了。

只留下吴岚呆坐在床上,泪眼婆娑地看着窗外走过的年轻面容,笑声中掩饰不住即将回家的激动心情。

我的家在哪儿呢?

早已经支离破碎的,不完整的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算,家吗?

手机响了,吴岚从回忆中走出来,将脸上的眼泪擦干,打开手机,看到了郭文轩的短信:“对不起啊,明天我还有事,不能陪你打球了。”

吴岚回复了简短的两个字:“没事。”

其实心里,是有事的。

女生口中的“没事”,真实含义是“有事”,而说“有事”的时候,往往是“没事找事”。

对于最不爱玩文字游戏的神经大条的男生来说,猜透女孩子的心思,是一件比写一篇不少于一百五十个单词的英语作文还要费脑细胞的事情。

周晓阳走的时候,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和吴岚打声招呼,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买好回家的票,也没有问她。现在他俩只要见面就会吵得不可开交,明明没有怀着去吵架的目的,可是话还没有说两句,就先骂起来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

吵完之后,是两个相背而行的背影。

其实都曾扭过头回望,期待能够看到对方也扭过头望向自己的目光,不过这并不是拍电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现实往往和想象是有一定差距的,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美好的愿望与梦想。正是因为生活中我们得不到,于是开始幻想,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让两个明明还相爱的人继续相爱,误会与疑虑在一瞬间消除,未来等待着的,是一片美好和光明。

但事实是,你没看到我,转了回去,我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于是看到的还是你离开的背影。

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原来自己,并不值得你转身。

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原先的老式小区,这承载着美好与痛苦的回忆的地方,早已变了一番景象。

高高的大吊车还在忙碌地运行,发出“嗡嗡嗡”的轰鸣声,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穿行其间,正在打地基。

而数年之后,这里将不再是老式小区,而是一片供开发商赚取高额利润的豪华小区,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沉甸甸的金子,闪烁着贪婪的光。

追求的是越来越高的楼,那是不断攀升的虚荣心,羡慕的是香车美女如云,那是无限膨胀的欲望。物质的浮云在人们头顶飘荡,似乎伸手就能够到,但那其实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而我们脚下的大地,凝聚了一切精神的精华,被灌输着智慧之光,却常常被人忽略。

这里不再有吴岚的影子,不再一起牵手骑车回家,不再共同仰头感受雪花飘落在脸颊上的丝丝凉意,不再撒着欢儿在雪地上堆雪人打雪仗弄得浑身是水回到家挨骂。

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若你回来,还能否找回我们丢失了的那段时光?

周晓阳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吴岚摸摸自己的钱包,瘪瘪的和自己此时的肚子一样。除去买火车票的钱,就没剩多少了,能省一顿是一顿吧。吴岚拿起水瓶,大口喝着水,希望能够将胃撑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吴岚放下水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吴岚点了几下头,表情瞬间凝固了。

几秒钟后,她瞪大的双眼突然焕发出光彩。

“真的啊?”

寂静的寝室中,仿佛所有的静物在一瞬间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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