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九，小雪，宜出殡、忌杀生。
山还是那座山，只不过少了一个没害臊的老头子，而今天也正是他归墟之后的第七天，武当山正式举行大祭。
山上多了很多人，有青州的飞火门门主李兜、登州的清静散人王玄廊、蓟州的无量观观主季无常........五湖四海、包揽离阳王朝各州都有人前来，甚至与北莽王朝也有数十人连珏而来，足以见老道士踏过的山河之多、交友之广。事实上，老道士凭着铁口直断、一叶知秋的本事，在两大王朝间都是名声斐然，也正是靠着李英凝的偌大名头，武当还能过的算是滋润，至少在银钱上不是那么稀缺。
这些人都是提前到来，既然是为了祭拜老掌教李英凝，武当山自然要尽起地主之谊，整个山上二百号人没有一个能清闲下来，即使如此也显得优先捉襟见肘了。试想一二，不仅是要准备大祭所需要的一应事项、程序，还要分派出人手来招待这些江湖豪客，也难怪王重楼会忙得饭都不吃了。
现如今整个武当山上说的上清闲的也只有林不魁了，美其名曰功夫有了新突破，需要磨剑砥砺一番，没空出来管那等俗事。王重楼听了旁的弟子向他说来也只是笑笑不言，其他人见掌教王重楼都没有意见，也就不好多说些什么，放任他自流了。
老二王鲧忙着分配任务、管理内务，老三宋知命、老四俞兴瑞则和几位长老负责接待各个江湖中人，毕竟这些人放在江湖上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一地人物，也只有他们的身份才显得出武当态度。老六王小屏带着小师弟洪洗象在太虚殿外迎宾，至于王重楼，则是陪着紫禁山庄庄主，当世武评第六的宋九。
“你师傅倒好，早早的去了，倒是把担子都丢给你，要是老杂毛还在，我非得笑话他一番不可。”说话的正是武评第六的宋九，王重楼与他走在金顶之上，观览一片风光。
“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将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归墟而去，也合该是做弟子的要好好做下去。”王重楼对于宋九称呼李英凝老杂毛也不甚在意，毕竟这二人的事情他还是清楚一些的，“反而是重楼要在此感谢宋老前辈。”
说着，王重楼就是躬身一稽，宋九也坦然受了这一礼，不是以紫禁山庄庄主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长辈的身份。
“想当年，我和你师傅行走江湖、银枪跃马，那是何等快意。与人一言不合，那就拔刀相向；一碗黄酒下去，就是江湖知交；见了江湖女侠，非得一尝芳泽不可......”宋九脸上尽是缅怀之意，说话的声音却是越发的豪迈。“没想到，老子这个扛刀的还没走，你他娘的各老杂毛倒是先去了。”
也不待王重楼出声，这位武评第六的昆仑刀就按住了王重楼的肩膀。
“老子当年见你的时候，你小子连大黄庭第一关还没进去，我还笑话老道士自诩一叶知秋，收徒反倒没眼光，没想到、”宋九看王重楼的神色也是唏嘘，“没想到你小子现在倒是突飞猛进了，都他娘的第八关了，老杂毛的眼光还是那么准，哈哈哈哈哈哈！”
“我天资平庸，也是得了师尊尽力指导才有了今日这般修为，至于师尊的眼力，一向都是不错的人。”王重楼说到师傅李英凝眼中更有了几分色彩。
“不过，这老杂毛一去，武当以后就靠你一人支撑啦，哎，”似是欲言又止，这位武评第六的巨挚也不忍就这样说出现状，有老杂毛在和没有老杂毛在武当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即使如今这位老友的徒弟也已经有了大指玄的境界，又怎能和一叶知秋这偌大名头相比，想当年李英凝一卦上卜苍天，削去两辽第一大派靠山宗三成气运，震撼整个天下，否则以龙虎山的脾性，若不是忌惮于此，也不会几十年未有直接出手，“龙虎山这次前来拜山，带头的是小天师赵丹霞，还有座天剑赵坐天为他护法，赵坐天这老匹夫我看他不爽很久，这次非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不可，不过......”
“宋前辈维护之情小道感激不尽，前辈能够以私人名义为我武当挡住座天剑已是尽力了，其余的，就交给武当自己来处理吧！这武当不止有我，还有我五师弟林不魁，还有小师弟洪洗象，绝不是小道一人在扛。”听到昆仑刀宋九愿意为武当出头王重楼已经是心中大定，感激不已，现如今离阳王朝一统中原，龙虎山本就是王朝自己人，又是国教，昆仑刀能扛着此中压力为武当出头已经是殊为不易，若还要牵扯到紫禁山庄上就过了。
“哦？你这话说出来倒是让我好奇不已，难道你们这山上还有跟你一般出色的人？你可别是诓我，那老子还真要好好见识见识。”宋九也是当真好奇了，在他眼中如王重楼一般大黄庭第八关已是当世人杰了，武当山上竟然还有二人能与之相比。
“师尊三年前以命卜卦，再开天机图，耗损五载寿数得了一言与小道，”武当再兴五百年“，这句批言当应在我师弟洪洗象身上，洗象如今不过五岁，却是天资纵横的。”
”当真！“显然这位紫禁山庄的庄主也是被这消息给震惊到了，竟然脱口而出就是质问，不过他显然对自己老友的卜算只能是相当自然的，”怪不得、怪不得，五年前我和他小聚，观他身体好歹也有个十载寿数，却不想原来是这样！“
”老杂毛，当年你言我抽刀断水，螳臂当车而逆大势，还规劝我顺天应命，没想到如今你老小子反而要行了这断水流之事，甚好！甚好！“
说罢，这位须发怒张的老者就是抽出腰间墨刀，一刀斩下，刹那间刀气纵横，犹如上古巨神持刀要斩破山河，大开大合间有破空声如龙吟虎啸，挟着一股宁死不屈、不破不还的神意直出而下。
下一瞬琼台峰自山顶流向山脚的瀑布已是被拦腰截断，走近一看赫然是一条三尺栈道横亘在瀑布中间，仿佛时空静止一般，让旁人看了少不得惊为奇景。
这等奇景直至十个呼吸才终于消失不见，任谁也难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个须发老者拔刀、收刀，却已经抽刀断水水不流。
”老杂毛，这一招”断水流“，老子送给你。“
正当王重楼为这位人老刀未老的无双刀客震撼之时，宋九又发问了。
“对了，你刚才说了你师弟洪洗象，既是你师尊卜算中再行武当五百年之人，那自然要比你这小子强。不过你刚才还说了一个人，他又何德何能能当得？”
正当王重楼要解释之时，一个道童走上了此间，似是有要事禀告。
“掌教真人，龙虎山赵真人一行已经到了天柱峰下。”
王重楼做了个稽，示意小道童先退下，而后才笑着对宋九说道。
“刚好这龙虎山的人来了，也不用小子再像您多解释，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这一边昆仑刀和王重楼正在谈论林不魁，而另一边林不魁也得了消息，静下心蓄势养剑多日的他终于张开了双眼，目中一道精光，似有剑意在其中浮动。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
口中轻吟太白诗，起身且行剑客意。
“今日把示君，为平心中事！”
缟素道装少年郎，十二月初九，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