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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14.追忆(九)

1.

经过了三天的苦思冥想,夏如雪一直想在那封信里添加新的内容,但是,她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不振,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她越想做这件事,可到头来却越发地力不从心。当那封杂乱无章的信被压在她的枕头下面以后,她再也没有心情将它第二次取出,她不敢去面对自己一直以来混乱的思绪,她唯一清楚地一件事那就是:她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洋洋洒洒地一口气写下十几页的情书。她的记忆力已经先于她的身体死去了,不论是什么,都很难再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一切都变了,就连她自己也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最终,她打消了续写那封信的念头,她也打消了把信交给江奕的念头。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整个人都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虚空浓雾之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正压着她的身体,使得她无法动弹,但是,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正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的耳朵里。一个充满好奇的声音问道:“她怎么样了?”另外一个声音装模作样地低语道:“她快死了。”第三个声音好像是在感叹:“她终于要死了,其实她早该死了。”

那几个声音的谈话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高,可是,她就是找不出声音的来源,身体也一直无法动弹,她想呼喊,却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开。但是,她心里非常清楚,那不是事实,那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果然,在经过了数次的挣扎过后,她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终于真正地睁开了眼睛,她看清了周围的那些熟悉又单调的事物,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僵硬的四肢,一边大口地呼吸,一边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梦魇是一个正常人的生理现象。可就在此时,她又听见那个窃窃私语的声音。

声音是从外面走廊里传进来的,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父亲说的一句话,让她感到血液凝固,全身冰凉。

她听到她的父亲老夏先生愤怒地说道:“你真该死!看看你干得好事!”

夏如雪打了一个寒颤,她猛然间醒悟过来,‘你真该死’那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头。她突然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话,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接着又听到父亲怨气冲天的声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问你,那个姓江的人,是你把他叫来的吗?你鬼鬼祟祟地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他不是好人,我们要远离他,否则他是会害了我们的女儿,可是,你偏不听!”

“我给了他一封信。”

“一封信?一封什么样的信?谁写的?好,你不说,你不说我也明白,是如雪写的是吗?是她让你把信交到姓江那个人手里的是吗?”

“随你怎么去想吧!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为了我们的女儿。你也该看看我们的女儿了,而不是一直守在走廊和门口,像防贼一样防着别人来看探望如雪,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偷偷摸摸地写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可是她只能将信压在床下,然后在睡梦中一遍又一遍地说出信里的那个人的名字,当你听到女儿含糊其辞地说着梦话的时候,你能忍心让她为此抱憾终身吗?她现在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想见谁我们就让她去见,那又能怎样?”

“是吗?我知道你心疼她,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确实是一副慈母的样子。那么,我这又是什么?我来告诉你吧!我在努力挽回过去造成的不幸,可是,你却不知道你是在害她。”

“我在害她?我是她的母亲,我为什么要害她?还有,你为什么不让女儿见江奕?你觉得你这么做,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就能弥补你曾经对女儿的疏忽吗?不幸是你造成的,已经没法儿挽回啦!晚啦!一切都晚啦!该死的人,是你!”

“是的,我承认这里有我的疏忽和过错,可是,那个江奕欺骗了我们的女儿......”

“那是你的主观猜测,我只看到这个江奕是怎样照顾我们的女儿的。”

“一个感情骗子而已!他照顾我们的女儿?鬼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不是因为他良心受到了谴责?我不知道他们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如果不是他,我们的女儿也不会和别人悔婚!你知道吗?我以为安晏能成为我的姑爷,他品行端正善良,又有责任心,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我当初天真地以为,只有他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女儿,可到头来,也只是空欢喜一场。我到现在都没脸去曼彻斯特,没脸再去见安晏的母亲!当我有一天死了,我更没脸去见安晏的父亲,那个因我而死去的朋友,我害了我的朋友,而我的女儿又害了他的儿子!”

“我告诉你,我们的女儿没有害过任何人,她没有做错什么,更不应该受到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她有权利去爱她爱的人,有权利见她想见的人,而你,却没有权利像个雕像一样地杵在这儿,我告诉你吧!我早就受够了!这个医院里的每一个医生护士其实都受够了,他们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们对你女儿的同情和谅解。至于你,你要想回英国,你可以走,去爱丁堡也好,还是伦敦也好,去做你的生意,去继续和那个寡妇做生意,你没脸去见你死去的朋友,不是我女儿的原因,是你自己的原因!”

“你......好啊!我现在就去把那个江奕找来,他如果不来,我去跪着求他,向他低三下四地道歉,求他再来看我们的女儿!这样你满意了吧?让你的女儿永远活在梦里,这样你满意了吧?再见!”

“你要去干嘛?你真的要去找江奕?”

“别做梦了!我去订机票!”

父母之间的谈话听得她心惊肉跳,冷汗直冒,她没想到,自己暗地里写好的信件,竟然被母亲发现了,她自以为她会为此守口如瓶,却没想到,她在睡梦中无意间袒露了心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枕头下摸索那封信的时候,她只摸索到了那支写信的笔,而那张纸果然不出所料地消失了。

从她偷听到的父母谈话的内容当中,她得知那封信已经到了江奕的手中,她起初感到了惊慌失措,感到无地自容,可是,当她渐渐地镇定下来之后,她的心里只有感激,她感激自己的母亲,同样也感激自己的父亲,母亲最值得她信赖,她的性格里继承了父亲的基因,性子执拗,看人刻板偏见,而且不思悔改,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这些天她常常站在父亲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如果换做是她,如果是她的孩子遇到了江奕那样的人,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和江奕来往。

在父母吵架的时候,给夏如雪带来最多困扰的,依然是她最初听到父亲说的那句话:“你真该死。”这四个字她好几年以前就听到过,里面包含着痛苦和屈辱,是不可能从她的记忆里清除的。可是,几年以后的今天,她又听到这句话,她泰然自若地想到:没错,我早就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了。

2.

“你真该死!”那四个字,最早是彦歆对她说的,但那都是她自找的。自从她知道自己身患绝症的那一天起,有关死亡的词汇就成了她内心深处的禁忌,无法医治的身体创伤造成了一个无法医治的心理创伤,自从她生病以来,真挚的爱情更是她唯一的追求,她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如何延续自己的生命的问题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感情问题上。

2010年的4月,她离开英国以后,独自一人去闯她生命的第一个难关,那时候,不管是常规药物,还是特效药物,都已经达不到她维持健康的效果,癌细胞正在急速吞噬她的生命和健康,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肿瘤的大小和具体的形状,手术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举。她提前在网上联系了一家位于巴西圣保罗的医院为自己做肿瘤切除手术,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度?就是因为这个地方讲着她听不懂的葡萄牙语,而且远离她的亲人和朋友,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从而避免了许多的苦恼和麻烦。

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手术,她居然没怎么放在心上,手术在一场浑浑噩噩地昏睡当中度过,当她醒来,看到医生用蹩脚的英文告诉她“手术成功”的消息后,她的感觉不像常人一样走在了死亡的边缘,也没有产生那种被药物麻醉之后任人摆布的恐惧,她的感觉就像是平日里出门的时候,往垃圾桶里随手丢了一包垃圾。只感到了片刻的轻松。之后,她趁着麻醉的药效没过,便昏睡了三天三夜。就在手术后的一个星期,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比喻,那就是,如果自己对江奕的思念,就像长在肺部的肿瘤一样,可以一刀切除就好了。但是,一个月以后,就在她出院的时候,医生告诉她,癌细胞随时可能复发,手术以后还要不停地进行药物和放射疗法,必要的时候,还要再进行开刀手术。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疾病会伴随她的余生,直到死亡。于是,她又有了一个全新的比喻,那就是:疾病就是生活垃圾,每天都在生活,每天都会有一包新的垃圾堆放在门口,需要她丢出去。而她对江奕的思念也是如此,但那不是垃圾,不是随手就能丢掉的,更不是长在身体里的肿瘤,是多快的手术刀都切除不掉的,哪怕是暂时性的。

到2010年的10月,她在南美洲恢复了几乎半年的时间,她自认为自己的身体逐渐地好了起来,她想从巴西圣保罗直接飞回到深圳,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她继续活下去的这些年月里,她不想再孤零零地一个人,可是,从脚下出发,去往深圳的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那原本是一条逃亡的路,逃离过去的那场是非,逃离那些感情的纠缠,逃离一切不属于她的虚幻梦想,如今,她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没有人能找得到她,没有人再纠缠她,可是,她又想回去了。

离开巴西圣保罗,她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漫长的美洲之旅,在另外一个半年的时间里,她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到2011年的6月,她终于走累了,看厌了美洲的城市和村镇,见惯了落入拉美陷阱的一个个富人和穷人,她壮着胆子行走在混乱的充满罪恶的街区,没有人会对一个满脸病容的人心生歹意,也没有人对一个如此老态的人送去帮助和同情,不管世间是一种怎样的热闹情形,她只感到一如既往的孤独。她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她放下了昔日的自尊心和仇恨,丢掉了曾经暗自许下的诺言和下定的决心,她不再害怕自己的感情被别人戳穿,她甚至期盼着她对江奕的感情世人皆知,她不想再继续隐藏自己,她要找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她要和他在一起。

夏如雪回到深圳的第一件事,不是急于找到江奕,而打听一切关于江奕的消息,那个时候,江奕的名字正在被人们热情地传颂着,人们说他是全国最优秀的程序员之一,说他开发的软件是创造性的,他所做的事业是开拓性的。网路上,人们想方设法地把一切话题和江奕扯上关系,就连那所北京某著名大学,也要蹭江奕的热度,尽管江奕曾在那所大学上过不到一个月的学,而且最后还被那所大学以不光彩的理由开除,也不妨碍江奕出现在这所大学的知名校友录的名单里。关于他这些年所作所为,也理所应当地改编成了一个个的励志故事,他有意无意中的谈话都成了金句名言。如果说,江奕是一本书,过去,那是一本笑料十足的笑话大全,而今天又经过重新包装,就成了一本伟大的成功学。

大约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她从不同的角度认真地读了那本“江奕的成功学。”可是,三个星期之后,她又不得不认真地看自己最新的病情诊断书。由于半夜突然出现的高烧,她不得不再一次入院观察,回到深圳仅仅三个星期,她又一次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根据以往的病历,医院为她做了一次全面的复查,复查的结果让人感到绝望,癌细胞不出所料地再一次出现,还在上一次出现过的那个位置,肿瘤的大小已经像一颗樱桃。一年的时间,一场痛苦的手术,只能带给她一年的健康。一年以后,她又要面对自己第二个生死难关。

她没想到病情复发的时间竟然是这样的快,死亡的气息再度出现,带着强烈的恐惧,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她害怕了,医生希望她二度手术,她首先想到的是,在动手术之前,去见一次江奕。

3.

2011年8月的一天,夏如雪依照很久以前就获得的地址,一个人找到了江奕的住所,她艰难地爬上十几层的楼梯,站在江奕家门口的时候,她差一点就窒息晕厥过去。她听到自己不剧烈的心跳声,同时,也听到那枚肿瘤迅速生长的声音,她喘息了很久,才敲响了江奕的家门。过了片刻,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脸诧异地打量着她,还有一个漂亮得就像个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儿,用同样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那个年轻女子是谁,她也知道这个小女孩儿是谁。那是彦歆和彦歆两岁的女儿。

这是她和彦歆第三次见面,她以为自己太老了,病得太久了,凭借彦歆的记忆,一定猜不到她是谁。可是没想到,彦歆开口便说出了她的名字:“你是如雪姐!”

她吃惊地看着彦歆,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彦歆说:“我一直都惦记着你,所以不会记错的。”

“你想见我?”

“不,我害怕见你,因为,你不是来找我的,你是来找他的。”

彦歆看穿了她的来意,并直言不讳地讲了出来,这让她瞬间感到无所适从,她想转移话题,于是说道:“你不请我去屋子里坐一坐吗?”

没想到,她又得到了彦歆更加冰冷的答案:“他不在,他出差了。”彦歆将她拒之门外,用一种不容侵犯的表情回绝了她想踏入房间的企图。话音未落,彦歆猛然间关了房门,让她感到无比地耻辱和难堪,差一点气晕过去。

夏如雪没有去江奕的公司,而是直接来到江奕的家中,是有她自己考量的地方。她想和江奕光明正大地见面,所以,她希望在和江奕会面的时候,彦歆也能够在场,她不想破坏江奕和彦歆的家庭,她只想在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感受哪怕一点点来自江奕的爱怜。所以,在和彦歆见面之前,她提前设想了各种用来避重就轻的话题,但是,当她真正见到彦歆的时候,当她受到对方冷落和怠慢的时候,她心中瞬间冒出一个歹毒的设想。于是,她有鼓足勇气第二次敲响了彦歆的家门,等门开了,她没等彦歆开口,便说道:“我不找别人,我找你。”

彦歆没法再拒绝,两个人在楼下的一家名叫“慢堡”的咖啡厅相对而坐,这是她和彦歆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她给彦歆点了一杯咖啡,便开始认真地观察着彦歆,越是观察,她越是气愤,越是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公平,她看到那个已经生了一个孩子的母亲,身上居然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彦歆就像6年前一样年轻,或者是更早的十年前,她第一次将江奕那封手法稚嫩的情书给到还是高一女生的彦歆手里的时候,她所见到彦歆的模样,那个如同江奕情书一般的稚嫩面孔。上帝把她最渴望的爱情和年轻都给了面前的那个女人,留给他的还有什么呢?

她和彦歆各自心怀鬼胎,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以进行,没有客套和寒暄,尽管是在炎热的深圳,他们之间的谈话气氛也是无比的冰凉。那是一场近乎于争吵一般的谈话,只不过,在后来的日子里,她自己心态平和,把除了江奕和生死这两个话题以外的其他谈话都选择性地忘记了。于是,在她的记忆深处,只留下了一些不怎么连贯的来言去语。

她记得彦歆一脸茫然地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仰起脸来,有些恬不知耻地回答道:“我爱江奕。”

她看见对面的那张年轻面孔抽搐了一下,她在等待那个人的爆发,没想到,对方却说了一句另她泄气的话:“你是不是快死了?我看了你写的那封信。所以,我请你以后都别来了,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怎么会看到那封信?”

“我为什么看不到?我和他才是夫妻,合法的夫妻,我当然可以看!可是你呢?你算什么?你凭什么给他写信?你凭什么说你爱他?找一面镜子照照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这就是你应得的的报应!”

她伤心欲绝,只因为彦歆窥伺了她内心的秘密,她愤怒地回答道:“对不起,如果这句话是他说的,我就照办!”

彦歆终于被激怒了,最后说出了那句令她难以忘记的恶毒的话语:“你真应该去死!”

彦歆说完那句话,便夺门而出,她给彦歆点的咖啡,彦歆一口没喝,她把咖啡挪到自己面前,尝了尝,味道苦涩,就像她这些年的孤独经历。那个下午,她在‘慢堡’咖啡厅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顺着咖啡厅的窗户,可以望见对面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她要等江奕回来,然后冲出去拦住他,问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写给他的信给第三个人看。可是,一直等到晚上的10点钟,她始终没看到江奕的身影。

4.

第二天,她已经没有勇气再一次登门拜访,她又来到那家咖啡厅,在纠结和徘徊中继续她昨天的等待,她不再顾忌医生不允许她喝咖啡的叮嘱,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咖啡,而且都是不加糖的苦咖啡,为的是能让自己紧张而混乱的思绪得到镇定。

又一个夜幕降临,她还是没有等到江奕的出现,对面的小区已经模糊成一片,取而代之的是透过千万家窗户的点点灯火。她知道自己在这儿等待多半是徒劳的,她想明天直接去江奕的公司,可是,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想起彦歆昨天那冷漠的态度和恶毒的攻击,她真的觉得,自己该死。

大约过了晚饭的时间,来‘慢堡’咖啡厅消遣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她仔细环顾着咖啡厅四周,吧台贴着一张招聘咖啡厅钢琴师的广告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叫来了服务员,询问这里是否在招钢琴师,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说:“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老板不在,他一般会在晚上十点钟之后过来。”她便一直在咖啡厅里等着,果然,时间刚过十点,服务员便来叫她,说老板找她面试。

面试的地点就在咖啡厅的吧台,老板站在吧台里边,她在吧台外面。咖啡厅的老板姓简,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除了咖啡厅之外,他在深圳还经营着一家酒吧和一家西餐厅。在面试当中,他只询问了夏如雪的一些基本的信息,然后他指了指摆在咖啡厅一角的一架棕色的三角钢琴,给夏如雪出了唯一的课题,那就是让夏如雪谈几首乐曲给他听一下。

她问:“简先生,您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简先生回答道:“随便吧!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是个外行,我只知道理查德和久石让,但是,你去什么样的地方,就该有些针对性不同的乐曲,不管是富有情调的音乐,还是一些经典的古典作品,哪怕是经典老歌,流行歌曲都行。”

夜里十点钟的时候,咖啡厅里的客人变成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她坐在钢琴前,首先弹奏了一首《秋日的私语》,接下来弹的是《岁月的童话》。最后,她尝试着弹了一遍《唐璜》,其中好几个音节都弹错了,但是,她还是圆滑地处理了过去,在场的老板和服务员都没有听出来。

简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工资待遇你都了解了吧?如果没问题的话,下个星期可以来上班。”

“为什么要等到下个星期?”

“我看你脸色很差,希望你多休息休息。”

就这样,她成了慢堡咖啡厅的一名钢琴师,每天要在咖啡厅里演奏三个小时,她希望有一天江奕能够来这家咖啡厅,他很有可能过来,毕竟,他的家和她工作的地点,就隔着一条马路,她每天晚上都会弹那首她自己改编的《无法开口》,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开口。一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就在她要演出之前,简先生找她说话,告诉她希望能另外安排一个工作给她,她问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简先生回答道:“我希望你能来教我的女儿,她明年想考音乐学院,而你很适合做她的钢琴老师,工作要比在咖啡厅里轻松,而且工资翻倍。”她没有理由拒绝,她唯一担心的是,她离开这家咖啡厅,还有没有机会让江奕找到她,最后只问了她要上班的地点。简先生却问她:“你住在哪儿?”

她回答道:“我刚回国不久,现在依然住在附近的酒店。”

“还在酒店?看来,你找工作,不是因为钱。”

“是的,我有钱,但是,我的确需要工作来打发时间,当然,最好就在这附近,这样的话,我还能有时间来您的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随时欢迎你来喝咖啡,当然,工作的地点你也一定会满意的,就在对面的小区。”

“真的吗?”

“当然,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家就住在对面。”

新的工作谈妥了,简先生又问她想不想在深圳租一间房子,她的回答是:“如果在你们小区,我可以考虑。”

“正好,和我一个楼层的邻居搬走了,房子正在出租,而且房租很便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把房子租下来,这样的话,你辅导我女儿就方便多了。”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我非常愿意,谢谢您简先生。”

5.

2011年的那个夏天,她第一次以家庭女教师的身份来到简先生的家中,也见到了简先生的女儿,不管是咖啡厅的钢琴师,还是现在的钢琴老师,她都能很做得游刃有余。但是,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简先生的那个邻居竟然就是江奕一家,这在她走进那栋楼的时候,她就产生了那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而在她真正证实这件事情之后,她反而平静了许多。她真没想到,前几天还住在这儿的一家三口,如今已经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房子是简先生提前和房东租好了的,租期是三年,她又把房子从简先生手中租下来,租期也是三年,并且一次性地付了租金。

2011年的8月30日,她正式搬到这个当初江奕生活过的地方,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她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激动得颤抖起来,这里是江奕生活多年的地方,屋子里应该还有江奕留下的痕迹,空气里还残留着江奕留下的气息,她用手触摸着屋子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那些角落那些家具,江奕从前也一定触摸过。她走进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空床,但是,夏如雪还是发现了床下有一双黑色的牛皮拖鞋,那是一双男人的拖鞋。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一定是江奕的拖鞋,一定是彦歆匆忙打包行李的时候忘记带走的。她不由自主地脱掉了自己的高跟鞋,将那双冰凉的脚伸到拖鞋里,她想感受一下江奕留下的哪怕一点点的余温。但是,那双拖鞋同样冰凉。

她就那样,穿着拖鞋从卧室走回到客厅,她扫视着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屋子里绝大部分的装饰品都没有了,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油画。她注意到了墙上的那张油画,那是一张抽象派的风景画,画的是冬日的雪景。构图苍白如同她病态的容颜。看着这幅画,她突然生气了,她很讨厌这张画,就像讨厌现在的自己。她站在沙发上,想将那张画摘下来,可是,就在她的手掀起画框的那一刻,夹在画和墙之间的一叠信纸散落一地。

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伸出颤抖的手,一张一张地捡起那些信纸,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信纸上的笔迹,那些熟悉的字体,正是几年前她写给江奕的信,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鼓足毕生的勇气袒露了自己的心声。但是,这封信却被隐匿在画框背后,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信只被彦歆看见了,江奕并没有看到。

她没有胆量再看一次自己写的那封长达十几页的信,她没有胆量再去回忆她在英国度过的那一个不眠的夜晚,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往事如此心酸,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将那十几页的信纸都撕碎了,然后扔进了厕所的马桶里,将她所有的心声都冲入了一个污秽不堪的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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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新奇无比的世界,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创生兽,各种各样新奇的兵器,各种各样独特好玩的创生术。只要创生之力在身,便似成为了远古众神般的存在,捏土造人?七十二变?人兽合体?恐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