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雅雅、钟秀清和黑衣人三者共建的幻境中,高盛支身一人走在苍茫的原野上,这里正是早春时节,葱郁的绿意随风涌动,旋转,而后在一望无际的山塬上升腾,明媚的阳光暖暖地撒在他身上,让他的心情格外欢快。
翻过前面的山峦,就是建丰城最大的集镇,他的父母亲在半个月前出门到集镇上做一笔小生意,只留下他和姐姐两人看家,而姐姐在一间小作坊里做工,几乎没有时间照顾他,还好集镇上来了一封书信,高盛的父母让他过去,说是万剑盟新开的分院在大量招收新生,他们打算把高盛也送进去修习剑术。
从未出过远门的高盛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镇子上,难免会不认识路,虽然他刚满十岁,但对于陌生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口齿伶俐地一路询问,最后终于找到了父母亲开在街旁的药材店,他和他的家室一样在整个建丰城都是平凡的最下层,父母亲靠着在山间采药才撑起这么个药材店,养活一大家子人。
虽然高盛的家室并不富裕,但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精心呵护下长大的,从未经受过半点风雨,哪怕就是摔一跤,他母亲也会心急如焚地将他拦在怀里,在磕到的部分使劲地揉啊揉。
高盛的父亲更是像一座坚实的大山,让他们母子衣食无忧,无论再苦再累都未曾在他们母子面前抱怨过,但他对高盛的管教极为严格,绝不纵容高盛在外面沾染上任何的恶习,并且很小就拿三千离教中的故事教育他,希望他的品行能成长为像传说中的神离那样儒雅端方,学识渊博。
虽然母亲是对他最为溺爱的,但他的性子还是随了他的父亲,内心坚韧好强,面对天地下的一切学问总是盲目地自信,后来在万剑盟分院中习剑更是如此。
因为他们家的店铺就开在分院的旁边,所以他习剑的一切动向都看在父母亲的眼里,而他在剑术上下得功夫是学院里任何人都不能比的,只是为了他的父母看见他时能很开心。
俗话说人穷志短,国穷多乱,但高盛的父亲虽然出生在一个食不果腹的贫瘠家庭里,却是从未沉沦,因为家庭条件所限,他没能把家业做到很富裕,但至少让他的妻儿不比一般人活过差,而且他将志存高远四个字潜移默化地灌输到了高盛的心间,才成就了后来一介书生气质、儒雅从容的高盛。
就在分院习剑的那段时光,因为他一时太在意剑术上的高低,所以用心太专,这种内在的潜质一直伴随着他终生,而他父亲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成就大器的能力和野心,于是精心栽培,全力呵护,在他失落时安慰他,在他骄横自满时斥责他,在他独自习剑感到孤独时陪伴他,所以高盛对父母亲的依恋时时刻刻装在心间,虽然外表一幅沉稳冰冷的样子,但他的父亲知道高盛外表冷漠,可心却是热的。
高盛的确是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可是他父母亲的精心栽培,却为别人做了嫁衣,那时在建丰城流传的是一卷注解过的离教经文,可是注解这卷经文的作者却是个半吊子的离教徒,如果说按照原文直译那也不会相差太远,可是他却异常自负地添加了很多自己对于神离的理解,结果大篇大篇地曲解了经文的教义,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懂离。
这卷注解过的经文迎合了当时建丰城统治阶级的思想,得到广泛散播,乃至于成为万剑盟分院的必修科目,而当时高盛的思想却是奔着统治者去的,所以对这卷曲解后经文深信不疑,直到他遇见巫咸的神识,三千离教的真正作者,这才恍然大悟,而他对于义理的理解能力和儒雅风范被巫咸看重,巫咸悄然潜入了他的身体。
对于自我意识非常强烈的高盛来说,他抗拒了很久,可最终还是被巫咸谜一样身世和冷峻智慧所吸引,承认了巫咸的存在,而潜移默化是时时刻刻在发生的,巫咸指引着他走向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遥远而苍茫。
高盛的变化是巨大的,巫咸入体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本该沉稳儒雅,心存大志,虚怀若谷的他失去了生活的方向,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越来越叛逆,越来越让他的父母亲无法理解,甚至一次一次地去伤害他们,乃至于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直到有一天,父亲外出做生意,他和母亲坐在药材店的大堂里吃午饭,本该和睦其乐融融的家庭,经常这样东一个西一个的,可是无论高盛怎样的变化,母亲对他的疼爱从未减少,她虽然不太理解自己的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却不闻缘由地信任着。
可是就在父亲被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母亲出神地望着他,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好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窟里,直到高盛将她唤醒,她吸了吸鼻翼,声音还是那样地温柔似水,可语气里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绝望,对高盛轻声说道:
“盛儿,你先吃着,我上楼去把汤再热热。”一旁报信的伙计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的强大,有些吃惊。
高盛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母亲下来,心里有不详的猜测,连滚带爬地跑上三楼,发现母亲已经换上一件华美富贵的新衣,坐在梳妆镜前死气沉沉地梳着头发,看见高盛上来后,望着他笑了笑,张开双臂翻身从窗口处跳了下去,壮烈悲惨,这也就是生死相随了吧。高盛没能来得及阻拦,可奇怪的是,对于父母亲的死,他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悲伤呢?
他呆坐在地板上,反反复复地叩问着自己:为何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心痛呢?他们难道不是自己一直藏在心间无比依恋,无比重要的秘密吗?可为何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悲伤呢?
巫咸听见他的心语,默然地回道:“那是因为你已经痛苦得麻木了,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为他们活着吧!”
高盛明白巫咸的意思,是让他去完成父亲给他的那一种志向,至于那种志向到底是什么,高盛以为巫咸能看的明白,所以他最后信任的人就只有巫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