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成立后,学校很快恢复上课,因为前一整天明楼都在蒙头大睡,所以今天他起得很早。
吃早餐时,明镜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明楼:“我说啊!上学读书才是正事,你那学生会会长的官该辞就辞了吧!别整天那么大的官瘾!”
明镜也耳闻了明楼是这次学生运动中的风云人物。他们姐弟俩一个在商界,号召了这场商人大罢市;一个在学界,领导了这场学生的大****。商人罢市与学生****均有力地配合了这场工人大罢工,某种意义上来说,姐弟俩也算是并肩作战了!但是欣慰之余,明镜还是不想明楼过多地接触政治,她只想明楼做一个纯粹的学者。
“大姐!”明楼表达自己的不满,“家里的事我可以听你的,但学校的事,你不能干预我!那是我自己的事!”
“父母不在,我不管你谁管你!”明镜啪的把筷子放下。
看明镜这架势,原来还想劝两句的明台和阿诚也默不作声了,低着头吃自己的饭,恐怕会殃及池鱼一样。
明楼知道,在明镜想训斥人的时候,自己的话越多,受的训斥越多,所以他干脆也默不作声了。
“你还没十八岁呢!就翅膀硬了,想自己做主了!”见明楼不说话,明镜反而觉得是一种无声的反抗,火更大了。
“是,大姐,我错了!”明楼见势头不对,赶紧采取措施,扭转局势,“我这就去辞职,但是学校那么多事情呢,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等校长找好接替我的人我就立刻不干了!您说怎么样?”
明镜知道明楼这是缓兵之计,但他说得也有道理,只好警告他:“你少糊弄我!”
“姐姐这么英明!明楼哪敢?”明楼笑嘻嘻地把筷子递给明镜。
明镜一看明楼这个样子,火气早散到九霄云外了,笑着接过筷子。
明楼一到学校就先跑到了汪曼春上课的教室,教授正在讲课,他就悄悄的从后门进去,潜到汪曼春身边。
“师哥?”见到明楼,汪曼春又惊讶又高兴。
“嘘!”明楼用书挡着头,怕被发现。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在这个教室上课?”
“傻瓜!你以为咱们俩在学校里那么多次偶遇都是巧合啊?我学生会会长在教务处还搞不到一张你们的课表吗?”
明楼趴在课桌上,头枕在胳膊上,静静地看着她。
温暖的春阳洒在教室里,落在明楼脸上,明楼感觉暖暖的,汪曼春的嘴角在阳光里笑成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这两天,你家那里还安全吧?”虽然知道汪曼春住在租界,工人武装起义打不到那里,但是明楼还是很担心汪曼春的安全。
“我家在租界,很安全的,就是有些人心惶惶罢了。”汪曼春很感慨,“到了危险的时候,反而是外国人的地盘更安全。”
“这也是中国的悲哀,相信——”
“哎——后面的两位同学,请保持安静!”老教授敲着桌子朝他们俩喊着。
周围的同学都不满地看着他们。
汪曼春和明楼此时尴尬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撤!”等老教授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时,明楼给汪曼春一个眼色,便拉着她悄悄从后门跑出去了。
明楼拉着汪曼春在校园里跑着,迎着吹面不寒的杨柳风,穿过一栋栋教学楼,跑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
汪曼春跑得脸蛋通红,笑着想说话却忍不住咳了一阵。
“你没事吧?”明楼忙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汪曼春捂着心口说:“我从没想过循规蹈矩的师哥会教唆师妹逃课!”
“春光这么美好,不出来看看太可惜了!”他一刮汪曼春的粉鼻,说,“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师哥你还游园惊梦呢!”
“这不梦到你了吗?”
汪曼春正要说话又是一阵的咳嗽。
这次明楼有点担心了“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老毛病了,每到这个季节,天太干,我嗓子不舒服就容易咳嗽,咳得狠了就会心口疼。”
“你小小年纪就有老毛病了?你是林妹妹啊?”
“我可没她那么好的福气有个知冷知热的宝哥哥!”
“你这是在说谁呢?”
汪曼春歪着头笑说:“谁问就是谁!”
“好哇!拐着弯儿骂我呢!”
明楼说着就做势要去呵她痒,汪曼春一躲,一下子半躺在了草坪边的白色长椅上,明楼收不住势,差点压在她身上,还好手支在了椅背上。
他们四目相对,一上一下。在满是嫩草的清香中,微风徐徐,汪曼春的额上发丝在风中轻轻摆动,黑色瀑布般的秀发扑在白色长椅上。汪曼春缓缓地闭上眼睛,明楼一点点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咳咳!”汪曼春捂着嘴,站了起来,又是一阵咳嗽。
“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明楼安慰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我一直在吃药呢!只是不见好,每次都是过了春天就好了!”
“真的不用了?”明楼有些担心。
“真的不用了!”汪曼春摆着他的手小鸟依人地说。
明公馆。
正在练钢琴的明台一听到门外的汽车声就知道是明楼和阿诚回来了,赶紧迎出去,自己无聊了好半天,终于有人能跟自己玩了!
只看见明楼和阿诚正费力地抬着一筐梨。
明台三四岁的时候因为一吃梨就拉肚子,所以明家从那以后几乎不买梨,明台此时看到梨就像看到了宝一样!
“大哥!你怎么会买这么多梨?”明台看着那梨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明楼和阿诚把梨搬到厨房,见明台追过来,明楼就张开双臂挡住厨房门,对明台说:“看什么看?你一吃梨就拉肚子,你忘啦?”
明台悻悻地说:“我看看而已,又没有吃!”
“练琴去!”
明楼把明台赶走,又跑进了厨房,向阿诚请教:“快教教我做梨汁吧!
阿诚一脸困惑:“大哥你怎么想起下厨了?”
阿诚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明家的这十几年,好像从来没见明楼下过厨。
“就是上次大姐嗓子不舒服一直咳嗽时,你做的那个梨汁,非常见效!”明楼没有正面回答阿诚的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就是不想回答,阿诚明白,就不再问了。
“大姐嗓子不舒服吗?”明台又跑了过来,“今天早上大姐骂你的时候嗓子亮得很啊!”
“明台,”明楼一脸黑线,“你会不会聊天?”
明台这一次是被明楼给拎出厨房的,直接被按到了钢琴边的椅子上。
“好好练琴!”明楼又问了一句,“大姐去哪了?”
“大姐去苏姐姐那里了,苏姐姐要结婚了,大姐过去帮忙!今天晚上好像不回来了!”
“太好啦!”明楼喜出望外,“今天我可以自由了!”
明台静静地看着明楼兴奋,然后静静地说:“大姐还说,今天会让丛老师在我们家照看着,他一会儿就来了!”
明楼不悦:“不会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明楼一头钻进了厨房,在阿诚的指点下,做好了梨汁盛在杯子里,转身去洗保温桶,阿诚看见保温桶的样式不禁打趣他:“大哥什么时候喜欢上粉色了?”
这个保温桶还是上次汪曼春送他吃的时留在他这里的。
明楼不相瞒他,也不想说明白,见他这么问,朝他心照不宣的笑笑。
明楼一转身就惊叫起来:“明台!”
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偷偷把刚做好的梨汁喝了大半杯!
被明楼一叫,吓得一哆嗦,杯子落地,把剩下的小半杯一滴不剩地洒在了地上。
明台呆呆地看着明楼,不知所措。
丛锋刚一进来,就听到了他们在厨房的叫声和摔杯子声。
“你们在忙什么呢?”丛锋进到厨房来,算是把明台给救了。
“明楼你太客气了吧!”看到明楼穿着围裙的架势,丛锋脑洞大开,“知道我来还特意下厨给我做饭啊!”他也不看看明楼现在的脸色。
明镜把家里的用人都带去帮忙了,他们几个还真得有人做饭才行!
“丛老师想吃什么?我来给您做!”阿诚见明楼没反应,赶紧答话。
“不行!我今天就想吃明楼做的饭!”他看了看地上的梨汁,说,“顺便再做一杯梨汁作为餐后甜点啊!”
“我——”明楼真的是对他无语了!
“好好做啊!”丛锋看了一眼地上的梨汁,很有深意地来了一句“否则我会向你大姐告状的!”
“有把柄在他手上,认命吧!”阿诚拍了拍犹自不甘心的明楼,也准备走了。
“你去哪?回来!”明楼赶紧叫住他。
阿诚笑着又走回来了。
“吃饭啦!”明楼喊道。
他和阿诚把饭菜端到餐桌上。
丛锋教明台练完琴说:“走,洗手吃饭去!”
明台洗完手一蹦一跳地跑到位子上坐下,他也很期待大哥的厨艺呢!
“让我来看看,都有哪些菜是明楼做的!”丛锋走过来,拿起筷子一样样地尝起来,“这道甜豆炒河虾仁是清炒的小品,翠绿的甜豆香脆逗人,口感清新带甜,这河虾一吃就知道是上海本地的虾,新鲜味美,添加爽劲。一定是阿诚的厨艺!”
还从没人能把自己做的菜说得这么好的,阿诚笑得很开心。
“这道东坡肉,皮亮肉鲜,肥而不腻,醇香微甜,瘦而不柴,一定是明楼——”丛锋故意停顿了一下,“最爱吃的!还是阿诚做的!”
“这个是什么?”丛锋不认得那道菜,说不出来了。
“那是粉子蛋!”阿诚赶紧介绍,“就是汤圆粉子捏成团再揉起小条和醪糟鸡蛋一起煮,大哥很喜欢吃!”
“还是你做的!”丛锋指指阿诚。
阿诚微笑不语。
“我说明楼,你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毛病可不小啊!”
丛锋一语双关,明指做菜,暗指他与汪曼春。
“我又没有答应你给你做饭!”明楼坐下来吃菜,不理他那套含沙射影。
“其实每道菜大哥都下手帮忙的!”阿诚解释。
他们几个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明镜的位置还空着,丛锋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那是大姐的位子!”没想到明台第一个反对。
“你大姐不在,这个家我最大!我就坐在这里!”丛锋也不客气。
“你最大?那你就是大哥!”在明台的脑袋里,家里最大的不是大姐就是大哥。
“嗯——”丛锋嫌弃地摇摇头,“我才不喜欢当大哥呢!叫姐夫!”
“姐夫!”明台甜甜地叫起来。
丛锋很高兴。
“明台!你有没有脑子!”明楼斥责起来,“姐夫是能随便叫的吗?”
“哎哎——”丛锋拦着明楼,“明家的规矩是餐桌上不许骂人!”
“丛老师对我们明家很了解啊!”明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和我大姐是什么关系?”
“雇佣关系,我来上课,她给我钱!”丛锋回答的很淡定。
“多少钱?”明楼接着问。
丛锋愣住了,他没想到明楼在这等着他呢!
“好好想想啊!想一个和我大姐说得一模一样的数字。”明楼带着胜利的笑容。
“明楼,你的聪明头脑不应该用在家人身上。”丛锋采取迂回策略。
“所以,我用在了你身上!”
丛锋笑了,是啊,他总是很自觉地把明镜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一员,其实,在不了解他们两个过去的明楼眼中,自己就是个外人。
“要不要我再拿出一本写有你名字落款的《共产党宣言》让你看看?”明楼步步紧逼。
“那本书她还放着?”丛锋突然很激动,往事如烟,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啊!大姐很珍视这本书,我之前因为拿走看了,就被她好一顿训斥!”
“她那是怕你走上一条她当初想走却走不了的路!她已经警告过我好多次,只让你当一个纯粹的学者,不想你接触政治。”
“你很了解我大姐,你们以前就认识,对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