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那次我们全班同学请班主任吃饭，班主任喝到最后动情了，她说，姑娘们，我今天特别高兴，老师也是女人，看到你们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就像看到老师当年一样，你们正年轻，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全班的女生异口同声地接腔，一片欢呼。
好歹也谦虚一下嘛！老师笑了。她朝我们举杯，说，老师特别高兴，你们都已经长大了，都要走出学校面对更广阔的社会生活，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但是……老师也想提醒大家一点，人其实很脆弱的，我们的生活其实也有点儿悲凉，老师希望大家今后都能坚强面对。而且老师还想告诉大家，任何时候大家都要学会辩证地看问题，比如善和恶，忠贞和背叛，可能就是结合在一起的。
老师停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流行一个词叫人性，人性其实就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我们的生活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狱。这本是一个善恶的世界，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善，那说明你还没有长大；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恶，那你并未成熟；当然了，还有个叫王朔的，他写了一本书叫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那指的是爱情……什么一半一半啊，听不懂听不懂！所有女生又叫起来，纷纷举杯，说老师您刚才光举杯了没喝酒呢，也喝到一半一半再说……老师老老实实喝了酒，说：我想大家以后会明白老师说的意思的，以后你们会发现找个好工作其实也不算什么，当个白领也不算什么，甚至谈场恋爱都没有当初想象中的那样快乐幸福，有时候你们会发现生活往往是不能完美的，总有残缺，会发现最好的都在过去，你想回到从前，让一切重新来过，可是你再也回不去了……作为一个女人，这是老师的真心话，作为一个女人，老师希望大家要学会保护自己，更要学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看到希望，工作上遇到挫折了，不要难过，要积极面对，告诉自己上帝为上帝拿走你一点，一定会在另外的地方给与你一点；如果是感情上遇到挫折了呢……也要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再找一个！我们又整齐地叫起来。老师笑了，神情变得严肃，她说：说不难过那是假的，除非你并没有付出真情，但是不能总是难过，要知道怎样面对伤害，要知道自我疗伤，要知道无论如何生活都在继续……这回大家都不闹了，坐在那里默默听老师讲。
老师说了下去：谈到感情，我想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它可以将一个人心杀死，也可以将一个人的心救活，还可以将一个人的心杀死以后再救活……老师的不少同学、朋友和同事都为感情受过伤害，好像女人更容易为感情受伤，但感情问题往往不能用对错去衡量，它对于男人女人都不亚于一场赌博。这场赌博的双赢只有一个起因：那就是大家都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没有人说话，连酒都没人喝了，好像在反复领会老师语重心长的话。半晌，我的同桌怯生生地站起来，她说老师，报纸上说我们是迷茫的一代垮掉的一代是身体坚强内心脆弱的一代……我就是想问，万一我们没有找到对的人，被他抛弃了，带着一颗受过伤的支离破碎的心，我们还能相信爱情吗？
相信啊！老师大声说，为什么不相信呢？我们相信的是爱情，相信爱情和因爱受过伤害是不应该矛盾的，背叛伤害的事自古就有，而爱情千百年来仍然流传人世间。如果有人背叛你，那么也没有关系，告诉自己放弃这个人，因为恒久的是爱情，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相信某个特定的男人女人还是相信爱情，这在实质上是有区别的，惟有后者才可以让我们永远活在爱情中……我相信爱情，找个有钱人结婚生子，这样的生活，太容易实现了，人只能活一次，有人追求事业，有人追求权力，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叫霏霏，我追求我生命中应该有的爱情。
这是霏霏在天伦王朝酒店地下通道里对我说过的话，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头靠着墙壁，神情无比坚定。一个礼拜后她辞职。大家都说她是变成凤凰飞走了，只有我在后来才知道，她爱上了一个准备报考研究生的穷酸男人，无论他多么穷酸，此生将不离不弃。
我挂上电话就风风火火地赶到迪厅，陆峰门口团团转，见到我像见到救星一样，说朵颐你终于来了！霏霏躲在女厕所里，我进不去，你快去看看她……在厕所的墙角，我看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霏霏。她的手机、香烟和打火机整齐地摆在地板上，旁边是一小堆摊开在纸上的白色粉末。她披头散发，两只眼睛呆呆地、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墙顶，像失去了意识一样，那化着淡妆的脸描了口红和眉毛，显得分外美丽。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耀着那一滴正从眼角慢慢地滴落下来眼泪，闪闪生辉。
我想起那天在易如风的病房外见到霏霏，来姐姐的第一句话就是喂，霏霏，我怎么觉得你老了好多啊，是不是烟抽太多了？
每一个进来上厕所的人都惊奇地望霏霏一下，很快又平静了，继续有说有笑，这样的场景也许她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吧！
我走到霏霏身边，呼喊着她。霏霏不说话，呆滞的表情好像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自从从郊区医院回来之后，她总是这样，面容苍白，神情清冷。
其实以前霏霏就跟我说过，从医院回来后，她的胆子变得很小，连恐怖片都不能看了；她总觉得精神恍惚，白天所有的景物和事情好像都不是真实的，只有到晚上，迪厅酒吧里的灯光、啤酒、音乐还有那种气氛是让她觉得是真实的，她像吸毒一样迷恋它们，令人上瘾。
那些日子里我尽量抽时间陪霏霏，可是我也不能每个晚上都陪着她。霏霏说，她害怕一个人呆在那空荡的房间里，一个人的晚上，如果不去迪厅酒吧，她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连床头的台灯都不放过，包括卫生间的，让她的房间灯火通明。
有个半夜我给霏霏打电话，她哇哇大哭起来，说她晚上听见猫叫，总以为那是婴儿的哭声……我收起地上的白色粉末，把它包好交给门外的陆峰。我紧紧地抱住霏霏，霏霏终于在我的怀里痛哭起来，她哭得那么声嘶力竭，眼泪像挡不住的洪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衣服，我说霏霏你别怕，有我们呢，我们都来了。
我说霏霏你哭吧，这里谁也不要管，大哭一场，哭完了就好了……我知道霏霏还没有忘记那个未来的研究生，她博客里的一段话我现在还记得，她说：曾经在黑夜俯视过这个城市，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实在不想去回想往事了，但往事却一定找得到我的回忆，痛苦就是这样的吗？当有一天你已经对结果无能无力了，却还无法去忘记。爱情为什么会这么残酷？它得到时让人温暖，失去后足以毁掉一个人，我相信过爱情，至始至终，我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心……在我的怀中，霏霏瑟瑟发抖，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她箍住我的脖子，好像要把我箍进她的生命里去，她哭着说，朵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我们在一起，我们不需要男人……我也哭了，我用手理着她零乱的头发，我说霏霏不是这样的，世界就是由男人女人组成的，生活需要男人女人站在一起，一起看这个繁华落寞的人间。
我擦去自己的眼泪，抬头望着天花板，我想，有些人真的是不会有真心的，因为他们连心都没有。而霏霏不过是遇见了这样的一个人，她应该忘记他，重新开始，我相信，这样的人在世界上也不是很多的，我相信……。
谁能告诉我
有没有这样的笔
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一纵既逝的光阴
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没有你的夜里，能发出一线光明
留得住快乐，全部都送去给你
苦涩的味道变得甜蜜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
还能在同一天空月亮太阳再相遇
生命中只要有你，什么都变得可以
让所有流星随时相遇
从此在人世上没有无奈和分离
我不用睁着眼睛看你远走的背影
没有变幻的青春，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得像星星
我抱着霏霏走出去，陆峰找了一个沙发让霏霏坐下。他说还好，那白色粉末是K粉，第一次不会上瘾的。
我点点头，说陆峰你先照顾一下霏霏。我出去打一个电话。陆峰点头，递给我一叠纸巾，说朵颐你怎么还在流泪呢？
我站在迪厅外面，夜已经很深，满天的星光闪耀在高远的天空里，显得寂静而沉默。我想起老师的那句话：人生是无法完美的。我想是的，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完美的只有上帝，他住在星空里，永远不可能降生人间。
我把电话打给来姐姐，来姐姐一接电话就问小颐儿你白天怎么走了呢，有什么不对劲吗？我哭了，我说，来姐姐，你有了爱人，以后还会不会对我像以前那样好？
来姐姐的声音变了，她说小颐儿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你是你，他是他，你永远是我亲亲爱爱的小颐儿！
我擦干眼泪，说来姐姐那你答应我，以后出来你别带着他，我也不带易如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