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安的第一刀，砍向了韩家。韩家在汝南郡是头号地主，一家占据了汝南三分之一的土地。其靠山，就是被称为“十常侍”之一的太监韩悝，韩悝的弟弟叫韩玄，在汝南郡危害一方，汝南郡守到任，因为没有立即拜会他，韩玄就冲到府衙痛打郡守，郡守也是出身士族，从未受过气，被韩玄气得口吐鲜血而亡。郡守家人到刘宏那里告，韩悝却倒打一耙，说郡守滋扰乡民，刘宏抄了郡守的家，将他们家的奴婢和田地都给了韩玄，韩玄拿出一部分，折合了一百万金送给刘宏，刘宏很高兴，对韩玄赞赏有加，赏赐韩玄爵位，从此，韩玄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汝南王”。
袁朗重新发布了“赈灾令”，号召豪强们捐粮食，捐的多的，曹公公亲自上表奏请皇上，加官进爵，扬名国内。豪强们纷纷继续嗤之以鼻，他们之所以能雄霸一方，没点关系是不可能的，这些关系都是通向皇上的，用得着曹福安在皇上面前表扬他们？
曹福安前去拜会韩玄，只带了几个仆人。到了汝阳地界，韩玄站在城门上，冷冷地看着曹福安，兵士们则拿着明晃晃的刀，城门前油锅翻滚，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将曹福安下油锅之势。几个随从吓得小腿乱颤，曹福安却不在意，缓慢地上楼，跟韩玄在城楼上说了一通话。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却见韩玄态度大变，命令兵士收了甲胄，在府邸大摆筵席，欢迎曹公公。
当天晚上，几骑快马进了韩府，一个一袭黑衣头戴斗篷的人进了韩府，跟韩玄密谈。黑衣人怒斥道：“不是谈好的吗？你怎么没杀了曹福安那个狗太监？”韩玄搓着手说道：“不敢动他啊，他有一千精兵，如若不测，立即就会将我这韩府杀个人仰马翻。”黑衣人冷笑，“咱们的大事快成了，你难道一辈子要窝在这汝南？”韩玄嘟囔说：“我没你那么大的志向，我觉得在汝南过土皇帝的日子挺好的，反正，曹福安给我开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黑衣人问曹福安许诺了什么，韩玄却不肯说，只催黑衣人快点离开，免得曹福安生疑，黑衣人惊问：“怎么，他还没走吗？”韩玄苦笑道：“没有，他在汝南城亲自部署粥棚呢。”
黑衣人长叹一声：“难道，大事要被这个死太监坏了不成？老天爷，真的要让刘宏这个狗皇帝这么好运？”
五、曹公公和神秘人的对垒
曹福安在汝阳城增设了几十个粥棚，里面加了盐巴和肉粒，再加上野菜，粥又粘稠又好喝，饥民们喝一碗能活命，喝两碗能顶饱。曹福之所以这么大手笔，是因为一毛不拔的韩玄居然拿出一万担粮食，曹福安因此规定，饥民们吃饱肚子后，要为韩家的水利工程出力，女人们则负责采摘和织物，等于这个粥不是施舍的，是大家用力气挣的。灾民们都愿意，因为干活多的话每顿可以喝两碗，这样就可以匀一碗出来给老人和孩子。
自此，汝阳稳定了下来，韩玄也赢得了些许口碑。但好景不长，不少身强力壮看着并没有饥饿痕迹的人掺杂在饥民中领粥，而且还在饥民里大发厥词，说皇帝小儿整天在宫里玩女人，任由姓韩的豪强胡作非为，不管百姓死活……饥民们说，韩家以前是无赖了点儿，但这次还算不错，对方马上说，以前风调雨顺时，做水渠一个工一天要三斤糜子面，而且还要管饭，现在只需要几碗稀粥，韩家真是赚大了，那曹公公也不是好东西，皇上身边能有好人吗？肯定是跟韩家串通好了……
逆流在涌动，愤怒的情绪在饥民中逐渐生根发芽，城里铁匠铺开始大规模招人，管饭，随便吃，不少壮劳力去铁匠铺做工，打造各式各样的——兵器。这些兵器被一车车地拉走，然后分发到已经决定参与起事的饥民手里。在曹福安离开汝阳去陈国的第二天，汝阳城里喧嚷一片，府衙前的广场上，黑衣人满意地看着几千名手指兵器的饥民，大声地说道：“皇帝无道，上天惩罚，旱灾降临豫州，皇帝犯的错，为什么让咱们承担？天下英雄，起于草莽。众位跟我一起起事，将来封侯拜相，坐拥千顷良田，家里佳丽三千，那日子岂不快活。”
大家不吭声。沉默，静寂，出乎黑衣人的意料。他以为振臂一呼应该应者云集的，没想到是这个状况。手下也都懵了，搞不清楚状况，饥民中忽然有人大叫“乱臣贼子，蛊惑人心，拿大家的命来满足自己野心，大家抓了他，曹公公重重有赏。”
饥民们哗啦便向黑衣人及死党涌起，黑衣人见势不妙，骑上快马疾走而去，他的上百名死党或被捉或被杀。一个时辰后，袁朗急匆匆地来了，他得到曹福安的手信，得知汝阳叛乱，立即赶了过来，审问黑衣人死党，那些人却冷笑：“这次爷爷起事被那个姓曹的阉人识破了，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邓侯爷要拿他下酒……”
袁朗气得让人掌他的嘴，同时一脸忧虑。叛党嘴里的“邓侯爷”是陈国的豪强，是“十常侍”之一的宋典的妻弟。这是个愣头青，不学无术，欺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这次，曹福安还是带了几个随从去陈国，邓芳说他可不像韩玄那样好糊弄，压根不跟曹福安见面，半路上做了他，谁也不能赖他邓芳做的。
袁朗知道邓芳说得出做得到，马上率几百名士兵去营救。在半路上，看到血迹斑斑，路两旁躺着十几具尸体，看来，曹福安已经遭到邓芳的袭击了。袁朗脸色难看，急令行军，士兵们向陈国方向激进，在离陈国二十里的地方，遇到慌慌张张的百姓，说曹公公率领上千名士兵，围攻陈国……
咦？曹公公不是只几个人吗？上千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的兵士不是装扮成饥民平叛了？袁朗顾不上多想，连忙率军向前，要支援曹福安。路上，派出的细作不断报告消息，原来，曹福安确实是带几个人来的，半路上遇到伏兵，但曹福安骑上马就往回跑，追兵一路追赶，在小树林这一带，上千名兵士忽然杀出，将追兵全部杀死，然后曹福安又率军围攻陈国。邓芳一看曹福安来真的了，在城池上服软，表示愿意跟韩玄一样，捐一万担粮食出来赈灾。曹福安却不愿意跟他做交易，宣布他十大罪状，什么淫辱孕妇致使孕妇流产，什么听信道士胡言，杀害九九四十九名男婴，煲成汤谓之“老君汤”，妄图长生不老等，这些罪名曹福安根本不用费心搜集，信手拈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案，邓芳死十次都不够。邓芳看到曹福安不肯放过他，只好跟曹福安对战……
袁朗快马加鞭，率领士兵赶到时，却见城门外躺着几百具尸体，而城头上的旗子则飘着“曹”字，曹福安站在城上笑道：“袁公，你来迟也。”袁朗舒口气，大声道：“邓芳这个狗贼，居然敢杀朝廷命官，邓芳呢？待我押他到洛阳受审。”
曹福安手一扬，袁朗看到一颗人头。曹福安笑道：“这厮死前说，‘我姐夫不会饶过你的，他要把你扒皮抽筋肉剁碎了喂狗’，我先让他喂了狗吧。”说着，他手一松，邓芳的人头便落在袁朗脚下，几条野狗马上奔涌而上，衔着人头咆哮而去。
袁朗朝曹福安翘起大拇指：“曹公，有胆气，好手笔。”
六、黑衣人是谁？
杀了邓芳，不亚于豫州发生了一次地震，豫州豪强们个个胆战心惊，因为灵帝从小就在宦官抚养下长大，特别信任宦官，十常侍等人飞扬跋扈，嚣张得很，士族们反倒谨小慎微了。而曹福安连宋典都不怕，结果了邓芳，其他人还害怕吗？
自此，沛国，鲁国，梁国等地豪强赶紧打开粮仓赈灾，袁朗全力配合曹福安的部署，在各地广设粥棚，并且利用这个机会大修水利工程，饥民们安顿了下来，黄巾军看不到希望，于是就死了心，一场灾祸被曹福安扼杀在了萌芽中。
但天下士族和大臣们却要看曹福安的笑话了，因为曹福安得罪了一大批豪强，不说别的，宋典能饶过他？韩玄虽然跟他达成了交易，估计也是被他所胁迫了，旱灾一过，韩玄吐出去的东西恐怕要让曹福安加倍偿还了。
而且，那个叛乱的黑衣人是谁？此元凶尚未归案，但曹福安却对黑衣人丝毫不感兴趣，只说那是邓芳。邓芳已死，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泼。但稍有点头脑就不会相信邓芳会是黑衣人，邓芳没那脑子，也没那魄力。
灾情稳定下来后，袁朗舒口气，整天和曹福安一起，下棋饮酒。到了八月，豫州终于迎来了甘霖，倾盆大雨下了三天，干渴的土地滋滋地吸食着雨水，吸饱后便敞开怀抱，准备拥抱农人的耕种。曹福安这时打开仓库，给农民发放平价种子。袁朗这才发现，曹福安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购置了大量的种子，储存在府衙后面的仓库里，旁边就是曹福安的住所，重兵把守，一面保护着曹福安的安全，一面保护着种子。
全豫州的百姓都收到了种子，及时地将种子种进去，不多时，豫州大地便郁郁葱葱。袁朗草草算了一下，这些种子恐怕要值五百万金。这些钱曹福安是从哪儿搞来的？韩玄给的？不像，打邓芳时，韩玄友情赞助了曹福安一千兵马，出了人还出钱，这不是韩玄的风格。
确认种子生根发芽长势良好后，曹福安才回洛阳复命。临行前，袁朗到城外送行，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需要帮助，他袁朗绝不会见死不救。曹福安笑着说：“袁公放心，曹某没有性命之忧。”袁朗摇头说：“曹公不要掉以轻心，别的不说，那个黑衣人还没抓到呢，你可别跟我黑衣人是邓芳，这可骗不住我的。”
曹福安轻声说：“不是邓芳，可能是张让，也可能是宋典，也可能是李芳刘芳，谁知道呢？豪杰起事，往往都是趁天灾人祸，然后蛊惑人心，利用别人的鲜血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既然把灾祸的土壤给消灭了，就不用担心什么黑衣人了。”
袁朗感叹：“曹公，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曹福安拱手回洛阳复命，刘宏对他大加赞赏，韩悝也没找他麻烦，奇怪的是，宋典也没找曹福安麻烦，还亲自到曹家，找曹福安喝酒。曹福安从御膳房采买，升为御膳房总管。他跟十常侍关系处得都不错，跟三公九卿们关系也都还好，反正就这么奇妙地左右逢源。
这一年，袁朗来洛阳面见皇上，特地到曹福安府上拜会。曹福安热情地招待他美酒，袁朗看到曹府上下人丁兴旺，女人们绫罗绸缎，子侄们则习武学文，一派发达的景象。曹福安见他出神，便开玩笑说：“袁公升为廷尉左卿，主掌刑法，莫非要治在下贪污之罪？”袁朗笑着说：“如果按曹公公俸禄，这深宅大院家丁如云，美妇伴侧，丫鬟清丽，绝对是供不起的。”曹福安笑着点头：“我不清廉，一个跟‘十常侍’关系甚密的太监，说他清廉就跟说皇上圣比尧舜一样。”
袁朗一愣，这样直白地讽刺皇上，可是杀头之罪。曹福安笑笑说：“袁公学富五车，但为人太书生气一些。像豫州赈灾，袁公早就能想到逼迫豪强出粮赈灾，但是却不敢行动。”袁朗点头承认，他叹道：“曹公公虽然生活优裕，但跟张让等人的豪奢相比，曹公公还算俭朴，就是府上的美女多了点儿。我知道曹公公非常人，所做之事也都是非常之事，我有心想问，但又怕唐突……”
曹福安一点也不在意，让袁朗有问题就问。袁朗就问他为什么肯主动到豫州赈灾，难道真的是为了光耀门楣？曹福安摇头，作为太监，死后都不能入祖坟的，光耀什么门楣。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自己就是因为饥饿和贫穷才的宫里做太监的，看到宦官专权皇帝荒淫敢于担当的大臣们不多，所以就想出来帮助那些饥民。
没想到，曹福安还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对朝廷很不满的太监。袁朗这才明白，曹福安对“十常侍”的阿谀，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做事。
曹福安说道，做事分两种，一种是为百姓做事而不得不做违心之事，另一种是为达到自己目的而牺牲百姓，表现在故意制造混乱。如豫州的灾祸，表面上看是天灾，其实是人祸。人祸之一，是豪强的贪婪和压榨，还有黑衣人之流，故意制造民愤，比如强拆百姓房屋，强征百姓徭役，强占百姓妻女，逼百姓造反，自己好有机会起事。而黑衣人则装好人，表面上装得爱民如子，装得两袖清风，装得正人君子，让百姓对皇帝的愤怒化为对他的支持……
袁朗脸色发白，曹福安叹气道：“袁公人中之杰，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坚硬，我不如也。”
袁朗不知他何意，曹福安盯着他说：“袁老太爷之死，难道真是黄巾军所为吗？行走路线之隐秘，连皇帝都不知晓，黄巾贼人如何知晓？”
袁朗不说话，曹福安继续说道：“袁公为政豫州牧，官声好，民望高，可同时豫州的豪强也最为凶狠，可是百姓愚钝，把愤怒都冲向了那些豪强，却不知如若没有豫州牧的支持，那些豪强如何那么嚣张妄为？”
袁朗叹气，原来曹福安都知道，只不过他不说。如果抓了袁朗，那么会造成豫州大乱，韩玄等跟袁朗有交往的人也会狗急跳墙。杀不杀袁朗不重要，灾情化解，十个袁朗也无济于事；灾情存在，杀掉一个袁朗，会有十个袁朗。
七、奸诈的英雄
袁朗默然，的确，他败得心服口服。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曹福安能够左右逢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