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京路的大宅院已是深夜。十一少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沿着甬道走向正楼。佣人赵妈和老余听到开门声，都披衣迎了出来。赵妈睡意朦胧，说道：“少爷，饭菜早就准备好了，我再给你热一热？”
十一少道：“不用了赵妈，太晚了。你们休息去吧。”在门廊上换了拖鞋，正要进门，老余压低声音说道：“少爷，从傍晚的时候起，我们门口一直有几个人在转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怀疑他们是来监视你的！”
十一少想起在星巴克，李署长说要亲自派几个人来保护他的话，不禁一笑：“没事，老余，自己人！——对了，我去花园散一会步，待会回来开门的时候，你们不要起来了。”他拖着拖鞋，便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种满了名贵花种，都配以上了釉的花盘，那一树一树的花开很是妩媚。想来从前的主人品味也不俗。他忽而苦笑一声，当年做少爷的时候，孙家大院也不小啊，也有花团锦簇的后花园，如果不是可恶的战争，可恶的日本鬼子……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有些愤愤然。要不是日本鬼子，现在的他会在哪里呢？或许，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爷，过着不知愁苦的日子。生活平静而安逸，不像现在，整天打打杀杀。
想起北平老家，他又想起了牡丹，牡丹的脸在脑海中又变成了柳老板的那张脸。他心中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把柳老板放在心上了？是不是因为白日里李署长说她可能被军统秘密逮捕了？若果真如此，自己会不会被供出？
他一时间思绪纷繁，不禁脱口念了句诗：“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花影后忽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十一少好雅兴！”一个人影晃动，从阴暗处走了出来，目光如鹰，身材高大，不是跳车逃亡的颜龙是谁？他瘦了，看上去也落魄了，一向善于伪装的脸上全是刻骨的恨意。
十一少伸手去摸枪，颜龙却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枪为好，你有人在我手上！我一死，她也活不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十一少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她是谁？”
颜龙道：“你们的柳老板！”
十一少还不知虚实，当下说道：“什么柳老板？”
颜龙摘下一朵海棠花，揉得粉碎，咬牙说道：“你少给我装蒜，十一少！你的那些事我早已知晓，你是共党潜伏在军统内部的人员，我弟弟颜景其实早已在绝密名单上看过你的化名——‘剑’，只是他没有来得及找出证据，将你这个红色间谍挖出来！我弟弟中的那一枪，分明就是你开的！因为那个窗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这就说明没有所谓的凶手进来过，那把窗台下找到的手枪，我也查到了源头，是你从一个黑道贩子手中买的，型号正好对上！——我们兄弟这辈子遇上你，算是遇上灾星了！你很机警，很适合做间谍这一行，这我很佩服！你每算计了一个人，是不是心中暗爽？！嘲笑对方是个白痴？！难怪柳老板这样风骚的女人会喜欢上你！嘎嘎！”
十一少远远看着他那双喷射着仇恨的眼睛，不想再演戏下去，便叹道：“颜龙，你错了。你弟弟颜景也做过潜伏，应当识得其中滋味！不错，每算计了一个人我是会暗爽一阵，然而更大的却是无边的痛苦和压抑！我算计你弟弟，可你也杀了我心爱的妻子啊！我们都失去了最爱的人，算起来，没人占了便宜。我妻子死后，我都不愿意再回那个小家。”
颜龙却摇头说道：“不错，我确实亲自去你家侦查过，但我怎会把你的女人枪杀？那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
十一少心中一惊，说道：“那杀死她的会是谁？”
颜龙阴笑道：“你问我我问谁？我本来很快就能把你揪出来，可惜你的女人一死，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我比你更想找出那个杀人犯！”
十一少忽而道：“你来我的家，不单是要指认我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吧？”
颜龙冷笑道：“我要你给我正名，还我清白！我不泄露你的潜伏身份，你我从前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