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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就是想让您骄傲

军训之后,我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寝室是四人间,室友都是北方姑娘。第一次卧谈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讲起了高考之前最夸张的付出。她们的声音很好听,让屋外早早刮起的秋风也不那么荒凉了。听着听着,我忽然想录下来拿给爸爸。只要听了她们说的,他就会发现我所谓的艰难求学不过只是白水一杯,其中没有辉煌,也谈不上坎坷。

“该尹渺渺了吧?”对床室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她是省里的理科状元,最高记录是十天没洗头,一连三个月和衣而睡。“我没有什么夸张的付出,”我将被角掖得很死,把险些要选文科、差点放弃保送彻底封在了里面,“我……我之前从没想过要来清华,我想考来,是因为……因为这里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想来的地方。”“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考来呢。”在这些行动力极强的姑娘心里,或许自己的梦想是不该、也无需由别人来实现的。“他会来的。”总有一天我会带他看遍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他梦想的明理楼。我想他。

对,我想他——没人知道在开学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我是怎样发疯地想念沈弥。可是那句“不要时时以我们为念”却像一道魔咒,让我再次变回高二刚开学时犹豫不决又失魂落魄的自己。

我认真地对待政治公共课,却不敢给他发一条短信;我梦见回高中看他,梦里的他没有用拐杖,就稳稳当当地走到我面前说:“老师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法跟去清华教你,等过段时间吧。”那次我大哭着醒来,把室友吓得失眠了好久;我经常错觉沈弥在喊我,可我从不回头,因为我知道注定空无一人;我随时带着相机,走到清华的一处景点,就会拍一张照片;我买了相册,将它们洗出来,逐张夹进去;我还剪裁了很多的小纸条,写下这些风景的名字,以及想对沈弥说的话——“老师,这是近春园,荷塘月色的原址,下次我陪您来好吗。”“老师,这是法学院的明理楼,我特地为了您来蹭过课。”“老师,这里是水木清华,我们走累了就来这儿休息吧。”

……在台灯下一笔一划写下这些,我总觉得自己真的在对沈弥说话——他好像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认认真真地听我讲着,苍白的脸上不时浮现出笑容,却不多言语。相册做成,我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字:“给我亲爱的老师:这是我想念您时的清华园”,从那之后,我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忽喜忽悲——我开始彻底投入大学生活,在各种作业中忙碌穿梭,周末和室友一起逛街,为各种各样的八卦眉飞色舞。同时我又期待九月快些结束,让我赶紧回家,把那本相册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九月底,身边的同学纷纷开始买票,回家度假抑或是外出旅游。我买了二十八号最早一班的票,因为想给爸爸妈妈惊喜,我故意说和同学约了去哈尔滨。爸爸一边数落我大学第一个假期就不回家,一边让我多替他吃几口锅包肉。妈妈则嘱咐我在外小心,吃饭注意卫生。

教室又回到了一楼,这是沈弥在学校里唯一不必为台阶发愁的时候。教室里依旧是那几张熟悉的脸孔,只不过讲课的方式已经变了。在那个过去的暑假,学校清空了旧幻灯机,给每个班都装上了投影仪,白色的布幕落下来遮住墨绿色的黑板。所有内容都可以放在PPT上,一目了然到无需再用板书补充。

透过七班的后玻璃,我终于看到了沈弥。他穿着学校发的黑色西装,左手拿着拐杖,右臂抬到半空画供求关系图。波浪线在他的手里以一种极其平稳光滑的姿态上下浮动,他的手臂也随之忽上忽下,像在打一种不知名的轻快的节拍。

我推开后门走进去,门开的声音很清晰,却没有学生回头。“谁又迟到了,”沈弥依旧背着身子写板书,“赶紧回位上坐好了,下课上我这儿领作业。”他还是老样子,如果不是原则性问题,一本正经地开几句玩笑也就过了。“知道了老师。”我说。

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停下了,沈弥转身的时候,前排几个学生也跟着一起扭过了头。我双手举到齐耳处做投降状:“不是我不坐,是后面真的没空位了。”班里响起一片水波一样的笑声。在这片笑声中,沈弥重新面向黑板,一个字还没写完,手中的粉笔“啪”地折成两半,断掉的一截落在了粉笔槽里,发出“当”的一声微响。

崭新的断面写出来的字带着尴尬的毛边,沈弥却没有停笔,“没座位就先站着吧。”他没打算把这句话当做重场。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接着讲起了课。在抛出一个问题之后,全班鸦雀无声,我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沈弥不看我,我说:“老师,这个问题让我答吧。”“那你来吧。”沈弥低头翻书,并不看我。待我答完,他终于“嗯”了一声:“大家听见了吧,考试的时候这样答,就能拿满分了。”

我心满意足地站在角落里,注视着他黑板前的背影,假装时间又回到了高一。其实只要看看身旁这群孩子稚嫩的脸就能明白,再怎么假装,也终究不是真的——我属于这里的岁月和刚刚过去的溽热的夏天、教室里的幻灯机一样,被清去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下了课,学生们凑上来提问,照旧有人往他身后放椅子。我站在一旁默默地欣赏着这些不动声色的细节,等所有人散去后才上前:“老师,我来领作业了。”

沈弥没有理我,拿起教案直接出了门。我一头雾水地跟他回办公室,想往他的保温杯里添热水,沈弥硬邦邦地说道:“放着我自己来。”我惊讶:“您生气了?因为我刚才打扰您上课?”沈弥低头沉默着,好一会才开口:“苏茹天天念叨你,上大学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给她来个电话,你也真行。”我先是一愣,继而又觉得好笑:“是您自己说不要时时以您为念,我连您都不敢念,怎么敢念师母。”沈弥依旧不看我:“行,进大学长本事了,我说不过你。”

我没有因为他的疏离而手足无措。相反,一个月的离别让我暂时脱离了学生的视角,将他的手足无措尽收眼底。我从包里翻出相册,轻轻地放到沈弥的膝上。他的手指落向了“给我亲爱的老师:这是我想念您时的清华园”。他慢慢地抬起头,神情变得很温存。

“渺渺,你喜不喜欢清华?”“当然喜欢呀,干嘛不喜欢。”“也没后悔上了现在的专业?”我一头雾水:“没后悔,怎么了?”沈弥拧开瓶盖:“没事,不后悔就好。”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我现在去食堂给您打饭?”沈弥说:“不用,我带你出去吃。”我说:“食堂的饭挺好,花什么钱嘛。”“你刚下飞机,老师总得请你吃顿好的吧。”“要是每个学生回来都得蹭顿饭,没多久您肯定就穷了。”沈弥笑:“当学生不用那么懂事。”我说:“可我觉得食堂真的挺好的,您吃腻了?”“我吃什么都差不多,是怕清华的食堂把你的嘴养刁了,看不上学校的饭了。”“哪有,我经常想食堂的饭,做梦还梦见过。”“行,听你的,”沈弥拿起饭盒,“不要——”“我没忘,”我打断他,“不要甜的,少打米饭。”

我从食堂回来,沈弥依然拿着我送他的相册。我故意几声咳嗽:“多亏有它,否则您现在还不搭理我呢。”沈弥说:“抬杠。”门外传来一声“报告”,一个圆嘟嘟的小女孩走进办公室。

沈弥朝小女孩一笑:“你师姐已经帮我打过饭了。”小女孩打量着我:“你是军训的时候训我们的师姐对不对?”我说:“训你们的是教官,不是我。”小女孩的脸红了:“这个训不是那个训,师姐你怎么这样,哎呀我表述能力不好——”“好了好了,那天训你们的人就是我。”“我就说嘛,”小女孩立刻淡定了,“我们班同学可乖了,是不是沈老师?”

“你什么时候训过他们?”女孩走后沈弥问。我说:“没训,就是教导一下。师姐教导师弟师妹,多正常。”沈弥说:“这届学生确实听话。刚才是我现在的课代表夏彤,小姑娘是学画画的。”我问:“比我好?”沈弥一笑:“不错,但还是不如。”我说:“我倒是希望夏彤比我好,这样您才不会受累。”沈弥摆摆手:“你沈老师挺好的,别瞎操心。”

太阳无声无息地跨进这间老迈的办公室,只有当大部分人都睡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用光线制造出的温暖的抒情。沈弥坐在桌边写教案,我伏在他身旁,不多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还冒了个呵欠出来。沈弥问:“困了?”我说:“困,早晨不到五点就醒了。”又一个呵欠从嘴边溜出来,顺带勾出几滴在眼眶周围打转的泪。“苏茹买了折叠床,困了就去躺着。”

我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您和师母快来北京看我,清华那地方真够壮观的,食堂就二十多个。”“行,你睡吧,别误了晚上吃饭就行。”沈弥的回答明显心不在焉。我伸了个懒腰:“下午没课您急什么。”“得把下午嘱咐他们的事列出来,明天放假了。”

“我也去!”我一骨碌爬起来。沈弥奚落道:“你跟着干什么,又要训话?”“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我说,“但您要是实在舍不得,我就跟他们聊聊天,排遣排遣他们的小苦闷也不是不行。”

沈弥笑了:“我看可以,班里不少孩子头疼政治,你给他们讲讲当时怎么用功的。”“好,”我倒回床上,“我告诉他们,我政治本来一团糟,后来提高完全是因为喜欢沈老师。所以大家想要学好政治,就要先喜欢沈老师,不喜欢沈老师就学不好政治——这个回答怎么样?不但能鼓励他们,还能给您招几个小粉丝。”“就贫吧,有这时间还不如睡会儿。”“哎。”我应答着,意识渐渐混沌。沈弥穿着白衬衣的背影成为一道发亮的影子,又渐渐地消失在黑暗里。

我真的被沈弥叫上讲台传授学习经验了,只不过我没胆量照着办公室里的那套来说。我绞尽脑汁地虚构,让它们听上去更符合高一孩子心中清华学生的成长经历。沈弥站在窗边,后腰抵着还没有供热的暖气,身后是趁他不注意时一片片凋落下来的梧桐。

下课以后,我陪着他慢慢地往办公室走。我问:“您觉得我讲的怎么样?”沈弥说:“好不好另说,瞎话是肯定没少编。”我狂笑:“果然还是老师了解我。不过小孩觉得有用就好了,再多编点我也愿意。”沈弥说:“以后每次回来都让你传授经验。”我说:“没问题。”沈弥说:“你倒是不怕麻烦。”我笑了:“因为我有私心。我就是想让您骄傲,当着越多人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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