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以后,仍然是朋友,是兄弟!我向你们保证,我决不计较过去,我希望我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来,把我们的民办教育做大做强。
四川省散手教练培训,地点在新都。训练时间安排得很紧。李家安的刻苦,李家安的武术技能,深受省散手主教练周直模、省武协负责人刘泰福和省武术界其他高手的赞赏。
李家安以优异的成绩通过结业考试,7月14日傍晚,他回到了南充。
办公室小杨听说李校长回来了,小杨汇报:李校长,你走后不久,常易、张礼之、马波就来要钢印,要公章,要办学许可证。我不给,他们说,军转办那边等着要用,你不给,误了招生,你负责?他们来过多次,我想,他们都是你信得过的人,就给他们了。我催问过多次,他们都不给。
他们要这些东西干啥?
李家安立即给常易打电话,电话铃响了,却没人接听。
天擦黑,有人告诉他,明天(即1995年7月15日),南充市成人高考委员会招生工作会议要在南充召开。
李家安喝了一杯水,丢下杯子,赶紧去了市招生办。通过招生办一位朋友,李家安急急忙忙将新果科技学校的招生简章投放进了要分发给与会人员的袋子。
在朋友帮助下,他得到了一份全市中考落榜生名单。
这是一个重要的生源信息。
等到李家安将名单整理复印出来,已是凌晨1点过。
高坪武装部有规定,晚上12点过,一般不开门。疲惫至极的李家安,只能借宿于招生办这位朋友家。
1995年7月15日早上,李家安一觉醒来,已是上午9点过了。
9时30分,他回到了川北精武学校。
李家安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上午,对于他是一个异乎寻常的上午!
办公室里,坐着V局的张股长,张股长旁边,坐着常易、张礼之和马波。
张股长一脸严肃的样子。
常易、张礼之和马波一脸无奈,又一脸等待的样子。
四人这种神态,让李家安有些惊疑,他猜想军转办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是自己失礼,让张股长等久了,不舒服了?
不待他细想,张股长劈头盖脸质问:李家安,你到哪里去了?你为啥不管学校?晚上为啥不回学校?
李家安还未回话,张股长巴掌就落在了办公桌上:李家安,看来,你是不想办学了?嗯?
如果我们不把后边的意思联系起来思考,我们一定会以为张股长真是出于责任心而激动、而气愤啰。
李家安注视着张股长的表情,他掂量的不是张股长的态度,从这番话里面,他听出了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为啥抡头一棒?他为啥吼出你是不想办学了?我不想办学,那么有人想办学了?
李家安一瞥常易,嗯,常易勾着脑壳,常易在想啥?
李家安一瞥张礼之,嗯,张礼之不冷不热,张礼之在想啥?
李家安一瞥马波,马波表情依旧。
马波,我不能再称你老乡了,也称你为兄弟吧,其实,我早就从心里这么称呼你了。兄弟,你也在想啥?
不管面临的是啥问题,李家安还是取出一堆资料,把它轻轻放在了张股长面前。
李家安说,张股长,您坐下,您不要生气!我把这段时间的工作给您作个汇报。您看一下吧,这是市体委送来的要我去学习的通知,这是我取得的散手教练合格证书。李家安说,我昨天晚上7点多回到南充,顾不上吃饭,连夜去了市招办,为参加今天招生工作会议的人员送发新果科技学校今年的招生简章,又连夜复印这堆落榜生资料,凌晨1点过复印完这些资料,我只得去招生办一位朋友家借宿。
接着,李家安汇报了他对近阶段工作的设想。
李家安目视常易、张礼之、马波,李家安说,大热天,张股长到我们学校来视察,来鞭策我们,来提醒我们,这是对我们的巨大支持!我们非常感激!
李家安发现,张股长并未在意他说些什么,常易、张礼之、马波都不想听下去,都有些按捺不住。
李家安正想说请张股长继续批评指正,张股长说,李家安,今天,我一是来看看你的工作,二是要告诉你,你一个人不能办两所学校,不能同时担任两个法人代表,川北精武学校,新果科技学校,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所。
哦,是这么回事。
张股长的目光如飞薄的刀刃从李家安的额头上一直刮到了李家安的领口上。
张股长说,如果你不处理好这件事,那么两所学校,你都办不成了!还是回你仪陇去!
学校,名义上是两所,实际上是统一管理,一所偏重于武,一所偏重于文,它们并不是分开的,并不是各自独立的,何况都是经过你们审批的,办学中,并未发生任何攸关于能不能办学的事,那么,凭什么要减一所?
张股长把目光投向了常易、张礼之和马波。
张股长态度和蔼:你们三个,有啥话要说呀?
他们三个有啥话要说?
张礼之和马波把目光投向了常易。
平常在李家安面前服服帖帖的常易,左一个“李老师”右一个“李老师”的常易踌躇了一阵,短促地“啊”了一声,他瞟了一眼张股长,又瞟了一眼李家安,常易不再忸忸怩怩,常易以超越主人翁的姿态指责李家安:招生期间,你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撂了摊子,跑到成都去耍,一耽搁就是19天!对学校的发展,你严重不负责任!常易的结论是:这个人不适合做学校的法人代表!常易说,他一天只注重武校,很少到新果学校来上班!常易质问李家安:这样搞下去,你到底是啥意思?常易对着张股长、张礼之和马波摊开两手:这说明他没有时间没有能力办两所学校!
常易打出一个手势,一个看似很正直的手势:我建议,他只能办武校,不能办新果学校!
哦,这是常易?这是常易呀?
这是我帮他栽过秧,帮他背过麦子的常易?
这是我委以重任,多年同窗,视为兄弟的常易?
李家安摇摇头:小人,小人。
小人目的何在?
常易之言甫出,教师出身的张礼之不怯于表达,他清了清嗓子:张股长,同志们,我赞成刚才这位同志所讲的话。另外,我要补充一点,政策对民办教育很明确啊,一个人只能办一所学校嘛,一个人办两所学校,严肃吗,这不是笑话嘛?张股长,同志们,我们应该依政策依理办事噻。
张股长点了点头。
马波说,我赞成上述两位同志的意见,恳请领导挽救新果科技学校。
一个指责工作,大义凛然;一个搬弄政策,无懈可击;一个深海呼救,情辞恳切!
撕开你们的伪装吧,撕开你们的伪装吧!
你们觊觎着的是我的学校,你们虎视着的是我开创的商机!
所有的表情,所有的面孔,所有的言辞,都围绕着这个目标!
阴谋!阴谋!阴谋!
谁在导演这一幕闹剧?谁在导演这一幕丑剧?
办公室虽无刀枪剑戟,却是血肉横飞,戕心戳骨,怵目惊魄!
张股长站在天空中俯瞰着芸芸众生,张股长不想等待,张股长也不需要等待。
张股长说,同志们态度很鲜明,值得肯定!值得赞扬!过去,我们没有吃透文件,给一个人批了两所学校!你们的责任心、事业心很强!从同志们身上,我看到了新果科技学校的未来,看到了民办教育的希望。
张股长把目光投向李家安,张股长还想看李家安的态度?
李家安嘴唇抖动。
李家安说,你觉得该啷个做就啷个做噻!停了停,李家安又说,你们所做的事,所说的话,要能见天日,要对得住良心!否则,要遭报应!要遭报应!
1995年7月17日上午,李家安去了V局,李家安找到张股长。
李家安说,张股长,我想不通啊,新果科技学校还在筹办中,还未招生,校舍是我租的,与电大联合办学的协议是我促成的是我签订的,招生简章是我写的是我印制的是我在积极运筹,两所学校,一文一武,文武互补,文武兼修,实质上是一所学校,张股长,你们不能随便取我一所学校啊。
态度冷淡的张股长挥了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李家安,你不要再解释了。我说过了,你只有放弃一所学校才有出路!张股长毫不掩饰,张股长说,我们研究过了,放弃的这所学校,就交给那三个人。
一个“那”字意味无穷。
为批学校,李家安在这个股长面前多次低声下气,还算好,事情办成了。1995年7月15日,李家安再次见识了他,虽然有很多不服气,但还没有彻底丧失对一个工作人员的信任,心里那一丝感恩之心,尚未泯灭。现在,他终于完全失望,完全绝望,他终于领悟到了“表演”这个经常使用于艺术上的概念,它对于张某某这种人,它的含义,多么贴切,多么形象,而又多么蹩脚。
李家安愤然离开V局,他想找区委领导反映,想找市委领导反映,想立即解聘常易,或者解聘张礼之!
蹀躞街头,李家安最终没有去找区委,也没有去找市委。他在南充举目无亲啊,人微言卑啊……
蹀躞街头,李家安最终没有解聘常易,也没有解聘张礼之。常易、张礼之和马波,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手段,不管他们多么阴暗,他们和他,他和他们,从求生存的角度上说,从占领这座城市的空间上说,都是这座城市一粒小小的豆子,抑或一片细微的叶子,仅此而已啊。
这座城市,只有像张股长这样的人,才是体面的人,才让人仰望,才让人畏怯;
这座城市,只有像张股长这样的人,才在天堂上说话,才在天堂上睡觉,才在天堂上伸腰。
那么,三个卑微的生命对付了一个与他们一样卑微的生命,这个卑微的生命需要还击那三个卑微的生命?
常易啊,张礼之啊,马波啊,我的朋友们,我的兄弟们,但愿我们走出卑微,去显示我们的人生价值,去为这座城市争光吧……
李家安找到了常易三人,李家安说,过去,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以后,仍然是朋友,是兄弟!我向你们保证,我决不计较过去,我希望我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来,把我们的民办教育做大做强。
常易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常易说,李老师,你对我的好处我忘不了。这次,希望你成全我们。马波说,李老师,这件事,的确对不起你,我也希望你成全我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说什么?
为筹办新果科技学校,9个多月,李家安挪用武校收入,已为此花费近两万元。李家安说,这些钱,我也不要你们给了,包括这些资料,都给你们,希望你们把学校办好!
1995年9月,新果科技学校招收了400多名学生。可以肯定,并不富裕的常易三人,一夜之间,他们拥有了相当一笔资产。
那么,新果科技学校被割舍了,李家安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