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陆离叹息了一声。
少顷,陆离拿开了覆在叶倾眼睛上的手,光明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周围一片开阔,两人已经离开了唐霜的房间,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翠绿,不错,他们瞬移到了北苑里,正站在巨石边儿上。
没有她预料之中的鲜血,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尸体,叶倾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不太清楚以陆离的为人和性格,是否只是不想让她直视血腥的一面。
叶倾转过头去,陆离正背对着她站在巨石之前,静静凝望着试剑石。
巨石参天而立,雄伟而壮丽,一半洒满阳光,一半藏在阴影之中。
陆离站在巨石的阴暗面中,被落下的阴影覆盖,看不清面容,原本鲜红的衣裳也黯淡了下来。叶倾恍然反应了过来,试剑石之下镇压的是他的同族,他是否此时心有戚戚,正感到伤怀呢?
北苑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人,时不时有侍者和学徒到来,抱着怀里的箱子而来,站在小的岩石之前,开始试剑。但他们都看不见试剑石旁的两叶倾和陆离两人,这对叶倾来说是依然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杀了唐霜吗?”
“在这种时候,能不说这种扫兴的话吗?”
“那是一条人命,如何能不关心?”
叶倾沉默了一会儿,朝试剑石走过去,陆离转过身来,脸上却并没有叶倾以为的惆怅之容,反而在笑,那是一种讥讽,很轻蔑的讥讽。
“你以为我在难过?”叶倾的惊讶落入了他的眼中,陆离笑了起来,“就算要难过,也不会为了这里面的那家伙。”
叶倾问道:“你认识这里被镇压的魔物?”
陆离挑了挑眉毛,严肃道:“严格的说,魔物跟魔族是有很大区别。哦,这样说吧,魔物大多是指那种低阶没有思想,连个人形都没有的垃圾货色。”他反手指了指自己,“魔族,我这样的。”
叶倾有些尴尬,问道:“那他还活着?”
陆离却答非所问,随意地说道:“以前他不可一世的时候,连我都看不起,现在却这么可怜兮兮地被镇压在这里,啧啧,幸灾乐祸是少不得的。”
叶倾既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想救他呢。”
陆离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看,叶倾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陆离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逗你的。我可不是谢恒那疯子。”
谢恒,疯子?这人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陆离伸手拍了拍试剑石,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得了他。这么多年了,他都无法破开这个封印,谢恒又怎么可能救得了他呢?”
叶倾心里简直是一片惊涛骇浪。
在她的认知里,陆离很厉害,这里镇压的魔族也很厉害,可究竟厉害成什么样,她心里却没有一个数。但如今听陆离的话,在这种隐隐的映衬对比之下,她隐隐了解到了。一时之间望着陆离,竟然有些难以想象。
也是,若不厉害,那魔族又怎么会成为试剑石呢?
陆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又拍了拍试剑石,语气相当温柔地安慰道:“既然你已经被镇压在这里了,就安静一点,给凡人做做贡献吧,反正你也出不来是不是?”
叶倾:“……”从未见过如此欠扁之人。
就在陆离抬手还想拍的时候,一声嗡鸣响彻北苑,试剑石愤怒地震动了起来。地面像是翻滚起来的波浪一般,剧烈的摇晃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轰隆隆!围绕北苑的墙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地面龟裂开来,露出深深的沟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侍者和学徒们连兵器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往外面逃去。
叶倾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又在最剧烈的中心,身体收势不住就要往后栽倒,眼看脑袋朝岩石直直撞了过去,腰间横过了一只手臂。陆离一手将她捞了起来,搂在了怀里。他的动作如此自然,就仿佛曾经做过千百次一般。
陆离摇了摇头,还在添油加醋:“太差了,脾气真的太差了。不是我说你,有本事冲出来揍我,你这样真的很丢脸呐。”
轰隆隆!!!
一股子威压从试剑石里扩散开来,轰然压迫而来。不断有碎石从巨石之上落下来,散落在地面之上。又啪啪几声,小一些岩石承受不住威压,碎裂塌陷了下去。
叶倾脸色苍白,紧紧抓着陆离的胳膊,大叫道:“别说了,你别刺激他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有我在,怎么可能?而且他不敢对你……”
“我胆小,会吓死的!”
叶倾强烈控诉着自己的不满,一个石头朝她狠狠砸了过来,在透明结界上碎成粉末。
尘土和碎石飞溅,像是灰色烟云一般,从中间扩散了整个北苑。
陆离的眉头微微一拧,随即又笑了起来,喃喃道:“看来真的没死。算了算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了。”
叶倾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视线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房间之中。她脚下一软,忙不迭扶着桌子,靠在上面后怕地喘息。
陆离一点也没有作客的自觉,浑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方,将鞋子蹬掉就往床上一躺,还悠闲地冲叶倾摆了摆手:“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先睡一会儿。”
叶倾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呆了,先是僵硬在了那里,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往外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你没有杀唐霜吧?”
陆离沉默了一阵,突然轻轻笑出声来,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那你猜猜?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他?”
叶倾说:“我不想猜。”随后便打开门离开了。
陆离仰躺在床上,唇边一直扬着的笑容没有了,薄唇抿了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喃喃说道:“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一个普通人的生死?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啊。”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屋中一片静默。
许久许久,他想通了一些,又笑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要是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就不会这样对我了,最喜欢的还是我。一定是这样的。”
但心里依然不怎么高兴,翻身的时候,一拳头砸在了床上。随即想起来,这不是他在魔界的床上啊,经不起折腾。他一动没动,然后就听之嘎吱嘎两声,床轰的一声塌了下去。
陆离敏捷地瞬移开,站在几步之外盯着破烂成渣的床榻,懊恼地一巴掌盖在了眼睛上。
白烟散去,屋内空无一人了。
……
自从那一日,叶倾在伙房里的示弱举动,她叶没种的称号算是彻彻底底的传遍了。而后来在唐霜屋子里的事情,更是让唐霜视她为洪水猛兽,一瞧见就连忙躲得远远的。
叶倾身处各式各样揣测的目光中,饶是他一贯淡定,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而陆离,在那日傍晚,叶倾回到厢房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叶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铸剑司里面的修仙者。对叶倾来说,陆离就像是她平静生活中的一根刺一样,拔掉会痛,可是不拔的话又扎心得很。
在纠结了两日后,叶倾又想起了一件事来。陆离既然知道她躲进了铸剑司里,会不会产生一些联想呢?譬如说,她跟他和谢恒要找的那个铸剑师之间有些关系?
于是在诸多的顾虑和考虑之下,叶倾决定保持沉默。
转眼之间,十五日的甄选便结束了,第十六日开始,灵器铸造的学堂就急匆匆开始了。整个铸剑司里面都弥漫着紧张之意,一路上皆是脚步匆匆的铸剑学徒们。藏书楼里总是挤满了人,就算是吃个饭,谈论的话题也是灵器这一方面的。
叶倾和唐霜依然被孤立着,一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在分外热闹之中尤其现言。也只有老好人周安,偶尔会跟他们说几句话了。
关于诛魔符咒,学堂暂时只教了最简单的一种,而这一种便是要拿来考核的。用夫子的话来说,若最简单的都掌握不了,那就趁早离开铸剑司吧。
这一种恰好是叶倾会的,也就是真几****才知道,原来诛魔符咒有数十种之多,每一种所蕴含的力量都不一样,所能融入的材料也不一样。而低级的铸剑材料,承受不了威压最烈的诛魔符咒。把弱的符咒融入高级材料之中,又是一种浪费。
怎样合理铸造灵器,使力量最大化,这是一门子大学问。这意味着要铸造一把灵器,所要考虑的地方更多更繁杂了。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叶倾肉痛了许久,抱着脑袋喃喃道:“我以前铸剑,用的符咒全是最简单那一种,我那么多好的材料岂不是……岂不是都浪费掉了?”
唐霜在后面盯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哭什么啊,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哦。”
“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唐霜得意洋洋,然后开始自问自答:“你能不能不哭?不能。哈哈哈。”
“……”叶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