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宽阔的河从淅皙的家门前流淌而去,河水随雨雪天气过后漫涨上来。两旁种植了一株接一株的柳树,光秃秃的枝条垂挂下来想要伸直手握住水里的倒影。空隙大的一段岸边,安放着一块一块雕凿得中规中矩的小石墩,两者之间用铁索牵连着,防止未注意的路人落水。靠着人工的清理,水面不见垃圾和藻类的漂浮物,勉强算得上明净。在淅皙家的后面还有一座形状有致的山。山上长满了各类植物,只是在晚上远远望去,那黑压压的一片到了这个时节都失去了盎然生机。
没错,腾记得这儿就是淅皙的家,依山傍水,环境清新,独立的复式楼房门前带一个小花园。严谨说来,腾到过此地才两次,第一次在方才经过的怨桥前就打住了,他却记得格外清楚。他的情景意识一向那么好,在空中飞行从来那么清醒,从学员出来的副驾驶压根儿不能与他相比;虽说他们也都是严格挑选出来,各方面能力比普通的人要更胜一筹。再加上开车的总是比坐车里的人容易记住道路,所以到淅皙的家难不倒腾。
腾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把车停好,就朝着那幢房子走去。前次经过的地方还结满了冰霜,盖满了雪花,现在“滴滴嗒嗒”地开始融化了。
腾推开花园的栅门,走上铺道,看见有灯光从二楼的房间照出来。
“淅皙,是你吗?”
腾发现淅皙坐在楼上的窗台前,两人就隔着一道落地窗,应该很容易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其实淅皙早就察觉有什么人走近来。花园里万籁无声,只除却冰雪融化的水滴声。当她看到腾站在院子里头,简直是觉得掉进了极乐的梦境中,她两手贴在玻璃窗上,屏住气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么美的梦会迅速消散开去;待她听到腾真实的声音在招呼着自己,又迫不及待地打开窗子,顾不上一阵寒冷的空气冲进来搅乱室内的温暖,探身出去回应腾。
“我就来,请你等会儿!”
淅皙刚注意到腾来的那一瞬间,表情并未起变化;在响应腾的那一瞬间,语调也未尝起变化。可她从窗台上站出来,放下两边用束带束着的布艺窗帘后,她显得震惊而无力地靠在了那儿,怎么都不敢相信腾会出现在自家门口。假若再告诉淅皙,腾为了她,不惜找遍整个航站楼,她会怎么受得了呢?现在腾就在外边,只消打开一下门就能见到他,淅皙却不急于奔下楼去开门。她走到一枚梳妆镜前,反复端详着自己的容貌:接着不是认为一双眼睛不够娇媚,就是觉得鼻子不够小巧,或者神情缺乏招人喜爱的甜美,配不上腾的一表人才。她甚至发出与平时的心态多么不相称的呼声:人嘛,只要可能,就应该要长得漂亮点。
腾大约等了十分钟。他的性子不骄不躁,脸上没有浮现出丁点不耐烦的样子。他看了看手表,时针刚指向七点整,时间很充足,他愿意多等上几分钟也不成问题。他不认为淅皙迟迟不开门是有意怠慢自己,干脆叫他回头走;或者有意惩罚自己,好叫他先来领受领受阴湿的夜的寒气;显然他把这一个现象归结于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的传送。
终于淅皙下楼来把门打开了。腾第一眼瞧见她,就知道她已是经过了一番细致的打扮。只见淅皙将两侧的一小部分头发盘到后面去,顺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下来;她两道弯弯的眉毛仿佛天然画就一般秀丽;她白皙的脸庞像明月一样散发着溶溶的光辉;身上穿一件蓝色的大衣衬托出她匀称的身材,比起腾早前见到过的样子又多了几分朝气。
“晚上好,淅皙小姐!”腾走上台阶,站到门廊下鞠了一躬,向淅皙表示问候。
淅皙的快乐夺走了她的神魂,硬是愣在那里不回敬问候语,也不懂得招待客人。
“我可以进来说话吗?”腾继续道。
“啊,当然可以!”淅皙缓过神来说道,“若是我还能知道来的这位先生叫什么,那就太好了!”
“腾,我叫腾。”
“请进来吧,腾——”
淅皙说出那名字当儿,根本是无法用自如的眼神望着腾。那个名字在她心中开出了世上最美丽的花朵,只有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才与之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