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架停在停机坪上的飞行器显得很安静,白茫茫地面只呈露出极单调的黑色滑行道又使它们很落寞。低温始终不好应付。那直接从北方刮来的风,压根不体谅现场运行指挥员和站在除冰车升高的吊篮里,启用喷枪朝飞机的结冰部位喷洒除冰液的工作人员,越发猛烈起来啦。
若非机身上涂写了航空公司名称的中英文字样,淅皙是不可能依据垂直尾翼绘的标识知道它们名下公司。她远望一组凤凰航徽,联想到在远古时代,在太阳居住的地方飞翔着一只神鸟。鸟儿所经之处,吉祥和安宁便随之而来,整个世界呈现一派和平景象。后来凡普生命降临了。神鸟以浴火焚身的精神带来了万物最需要的光与热,洒遍尘寰。这就是涅槃永生的凤凰。善良的人恩受它美丽羽毛撒下的幸福。人类对幸福的顶礼膜拜产生了最强大的智慧。
转眼之间,一架带不同航徽的飞机进场了(另外在巨大的飞机的身上还彩绘了一道秀丽如烟的江南美景,十分梦幻),是一只飞跃海平线的银燕。轻盈灵活的燕子总是象征春天来了,和着白雪消融的声音,细叶迎风的响动,歌唱温情。
刚过两分钟,又一架民航客机降落了。飞机用于减速的反推的声音在中空玻璃外都感觉震荡抖动。这次淅皙看到木棉花,再抑制不住崇拜了。
“高高在上的人,离云团雷雨如此得近。自由的梦想要有执着的勇气才能飞翔。”
淅皙不奇怪航空业的迅速发展。她倒是奇怪飞机的飞行规则该怎样周密地安排,才使跑道上有条不紊地起降每一架飞机。这一个问题她当天没有机会问机长。于是她查了些航空资料,学习到还有控制塔的存在。
隔天,淅皙终于见识了实际的建筑物。
透过下一扇玻璃墙,应天机场的塔台清晰地耸立于航站楼后方,南北向跑道中轴线延长的交界点。建设位置还适用管制规划中将来的第二条跑道。塔台本身的高度显然不算最高,也不是屈指可数的百米以上的大型机场塔台。尽管这样,淅皙还是很钦佩建筑的整体之美,并为设计师娴熟的艺术情结所折服——那像是宇宙的一滴水滴落江南平静的水面,中心飞溅起晶莹剔透的水柱;在平地上白色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这是用来提供工作人员停车的地方;在顶端的梦幻水晶球里,监视雷达日日夜夜地旋转,监控场内飞机和车辆的动态。凝聚山里水乡的灵感,应天机场塔台让到访的人叹为观止。
他们有几个还必须进入塔台指挥区,穿越四个使用层,到达最上面一层的工作室。宽大的空间共设有六个管制席位。平时至多有两名管制员,走近圆形玻璃幕墙,通过目测或操作雷达的方式,对飞机实施程序指挥。然而,正如一场罕见的灾情叫他们给遇上了,所有管制席位就不得不全面开放去形成繁忙的航班协调。他们居高临下,神色凝重地扫视遍了机场。波浪形楼顶的航站楼的雪融化得较缓慢,望下去仍是一层起伏的云海。远机位停机区的积冰积水给飞机活动带来些许影响。只有东侧跑道,平行滑行道,脱离道以及联络道的道面,远处连接机场和市区的一级公路清除好冰霜,展现运作位置。空管人员在接过排队等候进场或离场的飞机产生的无形压力下,感到一切都会过去,但付出的代价不会小——极力降低了也不会小。
淅皙是到不了那边的。她知道没有在机场任职的人会帮她引见。可她懂得坚不可摧的塔台极具一种孤高精神。他们撇脱千丝万缕的情绪,不沾染任何习性,发挥敏捷的才智和耐力工作。像一位卓伟的建筑师,在创造一尊辉煌的作品时不会不表现得冷峻固执。塔台也坚固得难以靠近。他们抵挡住了纷扰的磨难,超越常情地苦干,因为最美好的事物都是由忍受孤独来换取的。
淅皙的最美好的期待当然是再次见到腾了,有可能还是持久地见到他下去。起先她还有个了不起的想法:之前在这里看到的飞机起降算什么,她决定笑容可掬地见一见腾驾驶飞机,跃向蓝天,才不枉付出的一份感情,不费对爸爸的一番思念,才真正完成爸爸的心愿。
可是从那天晚上起——从淅皙提出到应天机场看他的那个请求以后,一转眼六天时间过去了。无论淅皙站在出发层的候机大厅里焦急地等待;或是坐到夹层的空位子上镇定地盼望;还是傍晚离开时分那紧盯着航站楼的目光不肯转移,飞行员就像某些明文规定的禁区一样,让人见不上面。
淅皙又不能寻找穿着特定制服的地勤人员来帮这个忙。对他人来说,这真是一个不见得有多大意义的事儿。她该从何地去问,该如何理解自己的用意,都算不上什么好的理由。何况淅皙亲口答应过腾不去打扰他。
她心头的失落一旦积压起来,气色差透顶了。她本人不会在意她到底有多糟,在场的旅客们也不大会留意她的状态。所以当淅皙惆怅离去的时候,看不见一道青涩的光从登机廊桥外照入;看不见备降客机在五边落地刹车后,环绕一圈,又重新停回停机坪位上。淅皙平安无事回到家算不错了,她如早就深陷丢魂掉魄的相思中去了。
只是淅皙想不通为何前两次在航站楼内能碰到腾,甚至上天也安排她在航站楼外与腾有过情义上的交结。她一副面带病容的样子依然想着这个问题,最后担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将永无天日、石沉大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