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宗眼眸中已经有了不耐，对于近乎谄媚的侍者感到恶心。
正想说话，钱浩开了口：“你好。”
侍者诧异看着他。叶承宗也无语，你说你是来讨书的，哪里这么多废话？
侍者见钱浩招呼，自然要回话，再说既然对方和叶家少爷联袂而至，这个面子要给。自然而然，他就把钱浩当成了想要入立言殿为弟子的内门弟子。
“你也好”侍者开口，语气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淡淡的优越感。
钱浩略一沉吟斟酌语气道：“公羊殿主在不在？钱浩有事求见殿主大人。”
侍者再次诧异，他诧异于钱浩的语气，话说见多了想走后门做插班生的弟子，能这么直接找殿主的还真不多。就是因为跟着叶家大少吗？
“大人自然不在，这位师弟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侍者带着试探的口气。
钱浩略带腼腆，对方越客气，他越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这次要书要错了？堂堂一殿殿主，日理万机，肯定有疏忽之事。他瞥了叶承宗一眼。似带询问。叶承宗干脆双眼看天，这么丢人的事我才不开口呢。
那侍者以为猜到了钱浩的想法，笑道：“今天是王联明王教授讲道，王教授宅心仁厚，做他的学生也是极好的。”
“做学生？”钱浩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找殿主大人”
侍者怒了，心道不知好歹，要不是叶少爷陪你来，我都懒得和你说这些废话。
“殿主大人于前日闭关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找王教授也是一样的。”侍者语气开始冷淡。
钱浩为难的皱了皱眉。少顷似是想起什么，拿出怀里的名单再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王教授也有借书的，不过才拖欠两年多，这次既然见不到殿主找王教授先要也是一样的。
想罢，钱浩点头：“那就找王教授。”
侍者心说这才对么，听人劝吃饱饭，既然能让叶家大少相陪的，哪里缺少这点束脩。他有心让钱浩在门口等着，却不敢怠慢叶承宗，笑着招呼二人去前厅奉茶，自己一溜小跑的去后厅禀报。
王教授六十余岁，修为属于中三境畅想境，因天资有限，二十余年前跨入畅想境门槛后，再无寸进。自此不再闭关苦修，专注于好名，好利，好私。
王联明听到侍者禀报后，有些吃惊。对于自己的斤两他是极为清楚的，凭叶承宗的家世，整个学宫他什么样的老师找不到？更别说他现在的老师是学宫顶尖的存在，他怎么会换老师？
下一刻，他释然了。
原来是对方的朋友。
他这种小教授平时巴结人家也逮不着机会。而如今，却是机会来了。
须臾间王联明的眼睛变得极为明亮，脸上的褶皱像这春的花，尽皆绽放开来。
“嗯。”王联明咳了一下，想要努力表现出自己应有的道德修养，但微颤的小指还是出卖了他。
双眸因狂喜而漫无边际的扫着。
下方，数十个弟子们在津津有味的看书，他感慨万千。
从今后，好像再也不用为这些穷鬼们操心劳累了。叶家少爷的朋友一人，就胜过你们无数。
脑子里天马行空，瞳孔中银票影儿散大。直到侍者引着叶承宗和钱浩来到他的面前。
王联明露出为人师表的笑意，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叶少来了，坐，这就是你那需要就学的朋友？”
叶承宗疑惑。
钱浩茫然。
侍者咳嗽一声，给二人打眼色。
叶承宗依旧不懂，你丫有病吧！
钱浩却懂了，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名单。
王联明早已练就了倒看如流的火眼金睛，飞快的一瞄，有些纳闷。为什么不是礼单和束脩呢？
疑惑间，钱浩认真对他行了一礼：“学生钱浩，今日在藏书阁刚刚履新。”
藏书阁？王教授恍然大悟，和蔼的笑：“你是今年学宫唯一招到的内门弟子？”
“是。”钱浩恭敬的应答。
王联明哦了一声，语气带着遗憾道：“新入门的弟子需要在藏书楼任职一年，学宫的规矩历来如此，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你可以先在我这里走读，等一年期满，我再找人通融也不迟。”
“通融什么？”叶承宗看着对方恶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王教授，还几本书也要找人通融？”
王联明脸色一僵，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个可能。但他不愿去想，这意味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大把的银票掉到了秦淮河里。
他不去想不代表钱浩不说。
很腼腆，再施一礼，“学生刚刚履新，还请王教授多多支持学生的份内之事。把文景十七年三月借的《苍浪剑》和《咏竹赋》早日归还。”
王联明脸上阴云密布，气势涌动，立言殿上空仿佛无数闪电交错酝酿，随时可以爆发。
王联明很愤怒，那么多人借书不还，我凭什么把书还回去？以为我好欺负？依照他以往的脾气，会立刻涌动精神力把钱浩轰杀至渣。
但他不敢。
叶承宗他惹不起。
叶承宗的朋友他也惹不起。
于是，王联明把愤怒压到了万丈心海，甚至还露出些许微笑，举止更加温尔文雅，“两位一时俊杰，在座的也是我稷下学宫未来的希望和脊梁，此时不便受到干扰，麻烦你们两个从外面把门带上。”
两人摸不着头脑。
直到殿外，钱浩拿着名单茫然道：“为什么呢？”
“你猪啊。”叶承宗气急败坏，“这王联明骂人不吐脏字。”
钱浩默然。
叶承宗呼呼喘着粗气，怒道：“这就是我老爷子夸上天的稷下学宫，真他妈让人恶心。还教书育人的教授，我呸！整个一无赖。”
发泄了一阵，见钱浩闷闷不乐，叶承宗也觉得丢了面子，拍着他肩膀道：“这事儿我来想办法。”又苦恼的抓了抓头皮，“就是那些殿主很麻烦啊，有的我也惹不起。你说你刚来学宫，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干藏书阁执事。”
钱浩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事，叶兄别搀和了。我会按照程序处理。”
“得。”叶承宗摆摆手，扭头就走，“我回去找我老爷子想想办法，你先别急。别到时候得罪了整个学宫。”
钱浩苦笑。藏书阁执事，本来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啊。
拐过东西路，竹林遮挡，叶承宗的背影消失不见。
钱浩再把目光投向名单。
立身殿孙教授欠书一本，三年未归还。
立身殿宗教授欠书三本，一年零五个月未还。
立言殿赵教授欠书四本，五年未还……
看着名单上让人头大如斗的赫赫大名。钱浩沉默少倾，再次踏上要书的旅程。
整整一天。
站在藏书阁的门口，捏着已经被汗渍浸柔的褶皱名单，钱浩脸上无悲无喜。叶兄，我已经得罪了整个学宫了！
太阳西坠，余晖洒在各殿琉璃瓦上，金光灿烂，煞是好看。但他的心情却很不好。
忙碌了一天，一本书也未曾要回。但他的大名在短短一天时间传遍了整个稷下学宫，甚至隐隐有突破京城的趋势。
福祸难料。
他拿荐书时，除了李万年惊诧，再无旁人。
过第一关时，曾经两位高人略略惊诧。
过第二关时，无人惊诧。
现在去要区区几本书，整个稷下学宫都惊诧了。
整个学宫的教授和学子们都知道今年学宫招到的唯一内门弟子是个二百五。你一个区区新入门的内门弟子，不去巴结各殿教授，好为以后修行铺好路子，却来满学宫跑来跑去得罪人，你想闹哪样？还能好好修行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