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没有再参与报官后续。村里自有村里的规则。略一停驻,钱浩就被苟三伯催促着离开了幸福村。
他知道,三伯是怕给钱浩招惹麻烦。本身钱浩是贱民,本不该去稷下学宫参加入门考,获得荐书之事也不怎么光彩。自然是有点忌讳的。
至于陈浩然,钱浩心中厌恶,破了对方心脉,不只是教训那么简单。如果放在以前,就直接杀了。
对此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跳梁小丑,事情过后就丢之脑后,如果对方还不识趣,他不介意把他抹去。因为他现在有那个实力,尤其是进阶幻想境后,那条黑龙让他吞服的珠子,是整个圣地竹园千年的精华,此时正在体内缓慢被吸收。即使他现在对上实想境的对手,打不过逃脱却也没问题。
虽然这次回家,钱浩并没有问出真相,但他起码知道,自己是堕民后裔。只要有时间去府衙户籍司走一遭,估计就能水落石出。
回到稷下学宫后,他再没有见过陈浩然。也许正躲在某个地方咬牙切齿的疗伤也说不定。
七月初六很快到来。
这一天,四殿殿主和教授们特意放假一天,几乎所有的弟子们涌向校场。把本身不大的校场挤得水泄不通。
在学宫内的比试,本来是没有外人进场的。但各殿也好教授们也罢,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走后门塞银子,使劲了浑身解数,获得了近百个不多的名额。
修行界的比试对他们来说是极为神秘的,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一饱眼福,就是再大的代价他们也愿意付出。
这其中,与世俗界打交道最多的代春风鞍前马后不遗余力,为稷下学宫带来了海量的金钱。
这天。吃罢早饭,钱浩穿戴整齐,抱着装在木匣中的长刀。在我暖暖等几个外门弟子的陪伴下,走到了校场。
刚到辰时,校场人满为患。
因为很多贵人的到来,比赛场地前方扎了高台、扎了凉棚。摆好了案几,时令水果、茶点一应俱全。奴仆如云,一个个穿着光鲜,交头接耳,皆都兴奋异常。
现场的,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当然只能看热闹。
执法楼花离人带着上百名执法者,忙忙碌碌的维持秩序。比武的高台上,早有各殿的副殿主等人加持了防御阵法,免得精神力外溢伤到无辜。
钱浩没想到是如此大的阵容。他心中想象的是一件密室的,无人打扰下是最好的。谁想到这么大的阵仗。
钱浩沉默片刻,便不再计较。话说世俗界虽然和修行界有严格的界限。但哪怕是修行界五绝,也无法完全让两者泾渭分明,本身是红尘中修行,自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人情社会。
钱浩到来,没有座位的弟子们纷纷往两侧分开,让出了道路。投向他的目光,大多冷然或者鄙视。即使没有被他追讨过借书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大好感。因为对方是确确实实的瘟星。
就在这嘈杂的校场中,钱浩踏上了高台。
今天他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束腰服,收拾的极为利索。那头叶承宗同样一身白色紧身衣,手持长剑,笑吟吟的跳上高台。
大场面,叶承宗见的多了。作为曲阜叶家大少,这种实在是小儿科。
立志殿殿主赵伏龙作为上三境大能,站在高台一侧,以免出现紧急情况好救场。毕竟叶承宗的身份不容有失。
在宣布了规则后,叶承宗抽出了长剑。
钱浩打开木盒,一柄重约五斤的长刀握在了手中。
“请!”钱浩收刀指天。
“请!”叶承宗恢复了严肃模样。收起嬉皮笑脸的他,现在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可以斩碎一切敌人。
两月前,钱浩自认打不过叶承宗。
两月后,叶承宗已经摆在弱者的姿态上,来挑战钱浩了。
人生际遇实在是让人无法捉摸。
唰……
叶承宗迈步、扭腰、肩膀微动,长剑直取中宫。
上一刻拔剑,下一刻叶承宗的剑,就来到钱浩面前。
刚一上手,就是叶家祖传的剑法——塞上剑!
征蓬出汉塞!
长剑挥出,钱浩就看到了一片红色的云,无数精神力在红云中翻滚涌动,像一条匹链或者彩虹,以一种强横的姿态,碾压过来。
钱浩拔刀,平端,刀刃朝外,横推!
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横斩了过去。
这一刀,仿若烧红的烙铁切冷油,又仿佛利刃斩坚冰。
这种气势,让刚刚升腾而起的红晕,瞬间被搅碎。
刀剑尚未接实,叶承宗半路变招!
归雁入胡天!
搅碎的红晕再次凝聚,一种一无往前的剑势,拔地而起。在周围看官们的目光中,叶承宗整个人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携裹着无边的红云,高昂的锐鸣扑面而来。
剑鸣嗡嗡,周围空气震动、撕裂、荡漾。隐隐有种叫剑意的东西在氤氲升腾。
这一招,叶承宗很聪明,既然察觉精神力和境界不如对方,干脆回其锋芒,剑走偏锋。
钱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笑。
赵伏龙若有所思,达官贵人茫然无头绪,内门弟子轰然怒骂。
钱浩弃刀。
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愕然,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愕然。叶承宗同样愕然。
这是分明是找死。钱浩难道想用血肉之躯硬抗叶承宗的剑。
虽然剑并不在神器榜,但曲阜叶家家大业大,一两把好剑还是有的。
但叶承宗招式已发,却已经收不住手,眼睁睁看着利剑劈了过去。
钱浩伸手。
五指如箕。
在剑刃即将临体的刹那,轻轻一抹。
左手背后,右手去抹。像是要拨开眼前的迷雾,看到真实。
然后,下一刻,叶承宗失去了钱浩的影子。他的剑斩在了空处,然后落到地上。地板被劈开,木屑纷飞。
他踉跄一步,止住身形,拧腰垫步,再回头,眼前已是漫山遍野的青竹。
叶承宗目光一凝。钱浩的幻境空间!
他不再试图去动,而是依旧保持着弓背握剑的姿势,目光犀利的来回搜寻。
在外人看来。钱浩好像是伸手在叶承宗跟前抹了一把,像是调戏的轻佻。然后叶承宗就斩到了左边。再其后,叶承宗脸上出现了茫然,并且完全无视旁边负手而立的钱浩。
这是什么招式?
皇亲国戚们一片哗然。
内门弟子这时确是一脸凝重。他们知道,这是幻境空间。本身叶承宗就比钱浩低一个境界。如果识不破他的幻境空间,很有可能迷失在其中。
如果放在生死搏杀的时刻,这时候的钱浩应该能迅速一刀斩下叶承宗的头。
其实,在殿主和教授们看来,叶承宗此时已经是输了。
仅仅两招!他们内心是复杂的,毕竟一年前,叶承宗已经是雏凤榜的第一了。但在这个瘟星手上,竟然走不了三招。
他们想要制止。但旁边的赵伏龙摆了摆手,因为他看出,钱浩并没有杀意,反而在尽力维持着幻境空间,让它不至于很快崩溃。为此,钱浩虽然看着信马由缰负手站立,但他的额头已经隐隐升腾起白色气浪。这是精神力施展到极处的表现。
他想干什么?赵伏龙有些看不透这小家伙了。
此时。
身在局中的叶承宗,脸色越来越凝重,面前的竹浪阵阵起伏,天空铅灰色的云朵低垂,充满着无尽的压抑气息。
他想走,想离开。但前面没有路,除了竹还是竹。
他举起剑,砍下!
竹子化作虚无,再收剑。竹子还在,依旧摇曳。
然后,他迈步。发觉自己已经踩上,脚下绊动,踉跄。明明劈砍是虚幻,但为什么想走,确是实的?
他脸上开始出现汗水,心中已经急躁。他知道他输了,但他不知道输在哪里,他想走出去,去看钱浩,到底对方在哪里!输,也要输个明白。
于是,他继续走。然而继续被挡回。连续三次,终于,他不再试图脱困,而是盘腿坐下,进入深度冥想状态。
因为他明白了,明白了钱浩的用心,他有些感动!所以,他想要现场冥想、现场领悟!
这分明是钱浩送给他的一份极大的礼!他是他的朋友,叶承宗决定不能辜负钱浩的善意。
一刻、两刻。此时高台上,仿佛是一出哑剧。钱浩负手,但身体的汗渍越来越多,水气也越来越多。叶承宗盘膝,明明没有动,却脸上时而欣喜时而迷茫。
“干什么?还打不打!”一位富家公子从座椅上站起来,高声催促。
几乎是话语尚未落地,赵伏龙已经瞬间来到那富家公子跟前,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压低了声音厉声告诫:“再乱嚷乱叫杀了你。”
虽然没有动精神力,但那富家公子已经被扇晕了。
两旁的人更是噤若寒蝉。即使再是猪脑袋,也明白高台上出了特殊状况。他们一个个急忙低眉顺眼,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赵伏龙做完这一切,没有走。而是依旧站在这里,望着高台。神情略略振奋,他已经看出钱浩的用意了,内心对钱浩的印象也大为改观。毕竟,叶承宗是他的亲传弟子啊。
足足一个时辰。
叶承宗头顶现出一朵小小的虚花,在半空悄然绽放。隐隐香气开始从高台上弥漫,沁人心脾。
“幻想境初境?!”赵伏龙呼吸略略急促,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突破了。钱浩的幻境空间究竟是什么?这让赵伏龙大为不解。但让他欣慰的是,自己弟子终于达到了。
叶承宗在冥想中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漫山遍野的竹子,往前迈步。竹子再不阻挡,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竹林如海,温柔的拂过他每一寸身躯。这种感觉都让他整个心海处于极度舒服之中,经脉中已经开辟出一条新的经脉。与任脉对应,这是督脉。只有进阶幻想境的修士。才能出现的经脉。
他突破了。他激动,开始狂奔,然后看到了一扇门。他伸手毫不犹豫的推开。接着,嘈杂声倏然入耳。他见到了摇摇欲坠的钱浩,蜡黄的脸,湿透重衣的身躯。在冲着他勉强的笑。
叶承宗上前一把抱住对方,狠狠的捶打他的后背,“谢谢你。”
钱浩摇头,“这是本该在圣地竹园就要给你的领悟,有什么好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