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陶兮初顿感饥肠辘辘,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中午在员工食堂吃了一顿后她决心再也不去第二次,下班后没觉得饿便直接打车回来,这会儿胃开始抗议了。
不过陶兮初并不打算出去吃点什么,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出门还得收拾,这对于刚洗完澡换上睡衣的陶兮初来说实在很难办到。往床上一趟,又坚持了大半个小时,却还是抵挡不住胃里的咕咕叫唤,好吧,做个折中的选择,去服务社买点能填肚子的东西将就一晚吧。
夜里。
褚南东此刻还在机房面对着电脑整理数据,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他也把班加得差不多了,揉了揉眉心,褚南东往窗外望去,正好看到一个一袭湖蓝色长款棉绒睡衣的女人抱着双臂从窗前匆匆走过,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她消失在窗户的可视范围内。
这个女人,有问题。
这是褚南东今天下午见过陶兮初后脑子里冒出来的一句话。
对陶兮初的身份,褚南东从一开始就是怀疑的,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
他跟武子杰虽然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但多年共事下来,积攒了不少默契,也许是出于信任,也许是因为实在需要一个出口排解,他褚南东,成了唯一知道武子杰故事的人。
武子杰比褚南东年长五岁,天军七二基地试训大队工程师,中校,母亲早亡,家中只有一个瘸腿的父亲,三年前,一直孑然一身的武子杰突然宣布结婚,对方是老家邻村的一个朴实的名叫兰芬的女人,武子杰没有办婚礼,只是递交了结婚申请后请了三天婚假,回去扯了结婚证。
只有褚南东知道,武子杰并不喜欢他的妻子,他娶她,只是迫于家里的压力,在保守的农村,三十岁还单着的武子杰俨然已经成了村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话,父亲又怎会不逼他。于武子杰而言,这个妻子三年来尽职尽责地帮他照顾父亲,他很感激,但也只是感激而已,他心里,除了那个女人,再也腾不出更多的地方给任何人。后来,武子杰无意间知道,兰芬和他一样,最初并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和他的结合也只是迫于家庭压力,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他娶她是别无选择,她嫁他亦是无可奈何,两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被安排在了一起,不能不说是个悲剧。所以,夏天的时候武子杰的父亲去世,他三年来第二次回家,临走前把话和妻子挑明,他给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他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他说,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和她过什么日子,一个老实的农村女人,保守而执拗,他不放她走,她纵是对他无半分爱慕也不会背叛他,所以,恶人他来做。离婚的事,除了当事人,就只有褚南东知道,武子杰擅自办了离婚,没有向组织申请,更没有让组织知道,作为男人,他私心里只是想为自己留点尊严。
褚南东走出机房,往路边的花坛边随意一坐,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指间的香烟。
既然已经离婚,又何来“遗孀”一说,更何况,那抱着骨灰盒声泪俱下的样子,明明演戏的成份更多。
褚南东又沉思了一会儿,之前他推断,这个女人骗抚恤金的可能性最大,他虽然觉得蹊跷,但这种给七二基地添乱的事,他褚南东一向希望多多益善,又怎会揭露制止?七二基地越乱,对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越有好处。
但最后那个女人居然要求留下,也在褚南东的意料之外,如果只是纯粹的骗抚恤金,当然是跑得越快越远越好,又怎么会主动要求留下,看来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将烟头掐灭,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褚南东朝着女人刚才走过的方向一望,抬腿径直往服务社走去。
一进服务社的门就看到陶兮初和服务社老板在柜台内外推搡着,一个嘴里说着“阿姨您收下吧哪儿能买东西不给钱啊”一个坚决不收钱语重心长地回应“姑娘你刚从农村来不久,很多地方要花钱,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就是看在老武的面子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啊”……
褚南东旁若无人地从陶兮初身后走过,直接去到香烟区自己从中拿了包普通的黄鹤楼,再次走到陶兮初身旁的时候,往柜台上放了一张纸币,丢下一句“我请”又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陶兮初和老板同时一愣,还是老板先反应过来,爽快地说既然小褚请了我就收下了然后抽回了手,空留陶兮初一只手还保持着递钱的姿势。
陶兮初提着费尽心思总算挑上手的几袋饼干从服务社出来时,就看见褚南东正倚着路灯抽烟。昏黄的路灯下他被淡淡的烟雾环绕,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睛却看向她的方向。
陶兮初也不扭捏,直接就走到他面前跟他道了声谢,还特意用两只手撑着口袋送到他跟前仰着头问他要不要也吃点,样子娇俏可人,穿着睡衣的女人似乎都有一种诱人的媚态。
褚南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堆零食皱了皱眉,眼光却落在提着袋子的一只手上,不急不慢地将夹着烟的手往陶兮初左手的方向一指,冷冷地问了句,“手怎么了。”
陶兮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一直在看的是自己的手。
“啊,你说这个?”陶兮初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早上被开水烫的。”说完还若无其事地举起左手在路灯下又仔细看了看,嘴里小声嘀咕,“会不会留疤啊。”
褚南东看了她一眼,再开口却是另外的话题,“还习惯吗?”
陶兮初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立刻收回零食整了整情绪,故作凄怜道:“怎么会不习惯,到处都是他的气息。”说完还坚定地递给褚南东一个“我说的全是真的”的表情。
褚南东失笑,这女人戏演得还真够烂的。
“既然习惯,长住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大家都会照应你。”褚南东认真地观察着陶兮初的反应。
“那哪儿成,这里这么小!”陶兮初一摆手,略带嫌弃的表情早已落进了褚南东的眼里却浑然不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不过天气不错,空气也不错,来这一趟也算值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真的不吃?”见褚南东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陶兮初耸耸肩,“你不吃那我先走咯。”话毕转身往家属区走了。
褚南东从身后望着离开的陶兮初,才发现她没有穿裤子,湖蓝色的睡衣一直到膝盖上方,脚上仍然是一双雪地靴,路灯下雪白修长的小腿楚楚动人,褚南东竟盯着那双小腿微微晃神。
直到女人的身影再次消失,褚南东才回过神来。
嫌X市小,但暖和,空气好。
哼。
褚南东将烟头踩灭,转身去了跟机房相反的方向,基地卫生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