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路与香荔路交叉口。现在是红灯。香荔方向的车辆在快速通行。有个骑单车的男人不顾滚滚而驰的车流,正准备从对面横穿过来,刚行至马路中央就差点被一辆急驰而来的小车撞倒。小车在紧急制动后停了下来,从我这个位置都能看到那小车的保险杠几乎快贴近那人的大腿了。小车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啊!红灯也敢乱冲!”不光是骑单车的与开小车的,就连我这个站在路边的旁观者,也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倒抽了口冷气。
绿灯亮了,赶快过去。
……难以排解的忧郁与烦闷。叔本华好像曾经有过这样一句话:人生不过就是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来回晃动的钟摆。虽然过于悲观,但多少道出了生命中沉重的一面。其实,生活中的烦恼与痛苦确实比幸福与快乐来得要多,就连郭玉清都曾悲观地对我说:“我觉得人生的痛苦是绝对的,幸福只是相对的。”说这话时,他正因为未经请示擅自处理了一个案子,而被队长恨恨地批了一顿;那一整天,他的情绪都低落到了极点。记得当时我曾安慰他:“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因此,你大可不必受其左右而过于苦恼!”可今日当我自陷其中,这句话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有一股强烈的堵闷感横在胸口。忧郁与烦恼对生命来说,无疑是一剂慢性毒药;它不但荼毒人的心灵,还浸蚀你的机体,并最终耗尽你的生命。人若想长寿,就必须得远离忧郁与烦恼。不是常听人说吗:没心没肺,长命百岁。……人若能做到事事都不放在心上,那才算是真正炼就了一付“百毒不侵之身”。恐怕也只有这样,你才能说已真正触到了健康与快乐的边缘。
那么,你为什么要听命于烦恼与忧郁呢?生命可不是为了这烦恼与忧郁而来!你知道吗,那恶魔正为你落入了它的圈套而窃喜,为控制了一具可随意摆布的玩偶而得意呢!……见鬼去吧,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窃窃发笑的恶魔!我已经识破了你们的阴谋,我要将你们彻底驱除,从此再不受你们的控制……其实,这也只能是你的一种妄想,如果仅凭这样一种想法就能将烦恼驱除,那这世界早就变成人间乐园了!
可如今的世界,不用说乐园,就算一个清清净净的去处,也都难以觅得的。况且,即便有这样的去处,又有几个能够长期耐得住寂寞,且能抵得住种种欲望的诱惑?最终还不全都要回到这“滚滚红尘”中来!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看来问题不光在外部,主要还是来自内心,是内心的“毒龙”在作怪;因此,必须要镇往“毒龙”。可要制往这“毒龙”又谈何容易!就算是一生习佛的王维,尽管他有“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的洒脱,可那也不过是在待机取仕,及至到了人生的最终点,他仍不免拖挂着一丝无法抹去的失落。
谁若是真正练就了一付“百毒不侵”之身,那只能说他已经悟道成佛了。佛可是这样说的:我烦皆因我执,缘于我执的根本无明;因此佛要人“放下”,要抛却一切“因果机缘”,要“不着一物”。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何等困难!在这世间上,真正能做到物我两忘、见性成佛的又有几个呢?大多数还不只修得个万念俱灰、神容枯槁!
既然成佛高不可攀,离尘别世又难以割舍,那就降格以求,将禅修日常化;这样至少可以在这喧嚣中求得些许身心的宁静吧!于是,平日里照样勾心斗角,只是遇到了烦难才想起要“坐禅观心”。殊不知这与禅毫不相干,因为禅本身就是一种排斥,是不调和,或者说就是一种偏约:所谓沉疴猛药,对于深陷欲望泥潭之你我,非当头棒喝不能使其醒,非九死一生不能使其悟!那种生活中所谓的“每日禅”,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心理的自我调节。
说到这样的“每日禅”,你还确曾有过类似的经验,这从以往的日记中可以得到印证。
六月二十五日晴
我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心思上,要求他把一切执着与妄念全都放下,这时我确实体验到了未曾有过的超然与宁静。我想让此刻永驻,但正是这一想法反而扰乱了刚才的平静:因为我又执着于这一想法了。我知道等明天醒来后,我的注意力又要交给琐碎与欲望的,到那时,我此刻对自已所作的承诺——必须要保持的那份宁静——终将无影无踪,我仍将象木偶般在这迷茫中挣扎而不能自拔!
人活在烦恼中,就象鱼儿生活在水中。你即使能奋力跃出水面,那也不过一霎那的摆脱,终究要回到那无边无尽的烦恼与欲海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