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沁冰殿越来越近,阮明月心里也就越来越疲惫。
没错,她是想见他啊,可是这般的见面谁又会期待。她和他似乎越来越远,触摸不到的他。
到了沁冰殿门口,阮明月的脚步顿住,那太监进去通报,一小会儿就出来叫她进去。她迈步进去,这沁冰殿她还是头一次来呢,这一仔细看倒还和她的长乐宫差不多,差不多的华丽,却是不同的光景,谢冰月这里是春光无限,而她那里呢,是满目的萧寂啊。
绕过曲折的回廊,入眼处是一片灿烂的秋海棠,有风吹过,掉落几片花瓣,亦如她逐渐萧瑟的心,因为楚焱就和谢冰月相互依偎在那秋海棠下,在夕阳的余晖下把酒言欢,在她看来,真真是十分匹配的一对。
阮明月只直直地看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这般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叫她来看,就不怕糟蹋了吗?
“你,过来。”楚焱突然抬起头来。
阮明月走了过去,纵然是心里如何酸痛也要过去。
“坐下。”他又道。
阮明月也抬头看他,这是做什么,他的手还紧紧搂住谢冰月,而谢冰月娇小的身子靠在他怀里,面上是无限的沉溺,她在幸福的同时仍不忘了用得意的眼神瞟向阮明月。楚焱似乎感觉到阮明月在看他搂着谢冰月的手,他轻轻笑了,复而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以一种更加亲密的姿势让谢冰月靠近他。
阮明月突然觉得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痛,她别扭地扭开头,这不是她想看的。岂料面前却扔来一个银制的酒杯,她连忙双手接住,楚焱正清冷地望向她,“倒酒!”
她深深地望他一眼,可他却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移开眼,去拉谢冰月的手,随意地把玩着。黯然地垂下眼睑,早就应该知道会是这样啊,他看她就像跟看树看草看石头没什么区别的。
缓缓倒了一杯酒,阮明月将它递过去,楚焱还在玩着谢冰月的手,没有理会她。她举了许久,很是尴尬,就要放在桌上,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阮明月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果不其然,是谢冰月,她懒懒地靠在楚焱的胸前,空余的那只手就这样伸过来,阮明月把酒杯递到她手上,还没等她收回手,那杯酒就随着谢冰月手的倾斜程度倒了满地,酒液很快渗入土地,只余下弥漫的酒香,在嘲笑着这里的一切。
阮明月看着逐渐湿润的地面,心里有些错愕,谢冰月做得很好不是吗,她怎么还会奢望着楚焱的回心转意,她怎么这么不长记性!看吧,楚焱是默认了的,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与她,早已没有关系。
红玉站在旁边看得心酸而又愤怒,主子被人这么羞辱,却不还击,而皇上也当做没看到一样,眼都不抬,和那个女人在哪里做些辱人视线的事,他们到底怎么了?
谢冰月笑了,看着阮明月笑了,看着这般的阮明月笑了,她终于可以胜过她了啊。纤纤玉手执起酒壶,似为自己庆祝,她倒满了一杯酒,清脆的酒水流淌的声音。她将酒杯递到楚焱嘴边,在楚焱张嘴准备接下的时候,又拿回来,自己仰头喝下,身子抬高,嘴凑到楚焱的唇边。而楚焱也是那般地给面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让谢冰月处于他的上方,唇齿相依,满口生津,一口酒就那样喂下,未有一滴遗落。
阮明月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心中全是空白,她站起来,转身要走。
“站住!”谢冰月的声音。阮明月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
“拦住她!”
阮明月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有人挡住了去路,而是因为说话的人是楚焱啊。
“贤妃朕问你,今日皇后与你一同出宫去,为何你现在才回来?”楚焱不再是那副沉迷于酒色的样子,但他的手一直未离开谢冰月的腰间。
终于问了啊,她还以为就是让她来看戏的呢!固然是看戏她也不能独善其身,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心不会痛啊。楚焱问的话,她没打算回答,都是别人设下的圈套罢了,她明白,可是明白晚了。
“不说吗?来人,把这个宫女给朕拉下去,打她一百打板,打到贤妃说为止。”他的手指着红玉,眼睛却一直盯着阮明月。
阮明月看真有人来拉红玉,着急来口“我说!”可是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口,那些侍卫又开始动手,她心一横,上去护住红玉,“我是因为些事耽搁了,才回来晚的。”
“是因为去会你的情郎吗?所以才耽搁了,情有可原啊!”楚焱凉凉的声音响起来,似隆冬里的寒冰一般刺骨。阮明月不可置信地看他,他就算不要她了,也不能这么说她啊,会情郎,她哪有什么情郎!她今日出宫遇到的这些事情,是她愿意的吗?若不是遇到琉玥他们,她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啊,现在他还这么说她,将她置于何地。
“臣妾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
“贤妃娘娘不要不承认,今日可就是一个男人送贤妃娘娘回来的呢!”王雪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阮明月回头看她,她怎么跟来了。可是不管她是怎么会跟过来的,现在楚焱已经明显已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个男人?你还不承认,果然有这等事!”他的眼眸由淡转浓,全是怒气。
他还要生气吗,既然都不在乎她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哦,他还是一个帝王,面子最为重要,谁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肯定是不能忍受的,此刻的震怒只是面子问题,而不是因为他还爱她。还好林明延走得快,王雪吟没看到他,不然又有说不清的了,不过,好像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吧。
“哦,还有啊。那个男人和贤妃娘娘看起来好像很亲热呢,皇上你一定要……”王雪吟居然还在说,楚焱一句严厉的“闭嘴”让她受惊不小,可是看她的样子竟然还想说,毕竟现在是为数不多可以落井下石的时候,“一定要……”,她还没有说完,这下子楚焱直接给了她一酒杯,酒液撒得她满身都是,“滚!”王雪吟才真正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不受待见的那一类,她瞪一眼阮明月,都怪她,都让皇上把怒火扯到自己身上了,但她也只有灰溜溜走掉的分。
楚焱看着阮明月,阮明月也同样直视着他的眼睛,似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他竟然就相信了,他们也最终走到那一步了么。
突然脸上有了冰凉的液体,是泪吗,她也会哭啊,她抬手摸了一下,眼睛依然干涩得酸痛,不是泪。对啊,她怎么会哭,她这么硬心肠的人怎么会哭。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下来,浸入她单薄的衣衫,可是冷的,依然是心。
楚焱看她漫不经心的态度,终于气不过,一抬手掀翻了酒桌,阮明月眼睛闪了闪,仍是不打算来口。
“说!那个男人是谁!”楚焱双手紧握,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对阮明月动手,她怎么可以去和其他的男人,就算他不要她了,她也是不能逃开的。“不说是吧,来人,把这个宫女给朕拉下去!”
这已经是皇上第二次下令了,侍卫们惶恐,纷纷上前去拉红玉,却被阮明月护得死紧,一时近不了身。
楚焱已是怒到不能自己,“把她给我拉开!”阮明月毕竟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很快就被拉开,眼睁睁看着红玉被他们粗鲁地拉下去,心中惘然。红玉虽然有武功,但她一直控制着自己,她不是不能挣开,但她要考虑阮明月,若她抗命,难保楚焱不会对阮明月下手,她相信,现在的楚焱什么都做得出来。
红玉被拉下去了,她没有一丝的挣扎,阮明月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可是为什么,明明谁都没有错,楚焱还要这样,他真的,不是他了。
楚焱望着她眼里的悲伤,心头莫名一痛,看吧,连一个丫头都比他来得重要,“我告诉你,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楚焱气愤地甩下一句话,打横将谢冰月抱起,谢冰月的手臂如一条水蛇绕在楚焱的脖子上,他们就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进了屋。
很快,屋里便传来预想到的声音。极尽旖旎。
他不罚她,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宣泄他的怒气,来说明他真的对她不在乎,并不是非她不可啊,她这般无趣的人,哪里比得上娇媚的谢冰月,她这般冷情的人,哪里配让他一辈子倾心。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纵然知道他与谢冰月的那些,可是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们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屋子里,极尽缠绵。
“啊,夫君……”谢冰月小小的一句抱怨钻进阮明月的耳朵里,她顿时如遭雷击,她唤他夫君啊,夫君。皇家有诸多忌讳,纵然与皇上是真正夫妻的皇后也不能这么叫,那夫君都是宫外女子闺房里对丈夫的别称。谢冰月如今做到这一步,是楚焱准许的吗,他真的爱上她了。
雨声渐大,淋湿了她身上的衣,打落了枝头的海棠,它静静躺在地上,仿佛要用自己的生命向大地献祭。房里的温情还在继续,她痛得不能自己,连老天也流了眼泪,是在为她难过吗?
她要怎么做,过去了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那时的他,会对她笑,问她冷不冷,饿不饿,他曾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他曾想把所有东西都捧来给她,可是他怎么就那么残忍,给了这么刻骨铭心的爱现在又要全部收回去,转手给了另外的女人。
雨势越来越大,终于全部淋湿了阮明月的坚持,她以为自己能撑下去的,这样的场面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为什么当它来的时候她还是这般痛不欲生。
她跌倒在地上,纯白的裙摆染上了污泥,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冰凉的雨水一直不停,她的心似乎再也热不起来。
头顶突然变得晴朗,她猛的抬起头来,又一瞬间黯了心神,不是他啊,她怎么还会以为是他,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好累好累。
顺喜撑着伞,轻轻道“娘娘,回去吧。”这样下去受伤的只会是贤妃娘娘自己,情之一字,最是难懂。半响,不见阮明月的回应,他轻叹一声,她这又是何必呢!他将伞塞到阮明月的手里,他是太监,这等事做来不妥,还会连累无辜的人。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咚”的一声响,他连忙回头,就见阮明月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头发经过雨水的洗刷贴在脸上,往日白皙的脸庞竟然呈现出苍白之色。他再也顾不得里屋的皇上,连声叫人。
这一夜,雨没停,天地也为之动容。
这一夜,再轻的痒也刻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