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阮明月向南宫琉玥推迟了封后仪式的举行,迫于无奈,她也还是住在凤藻宫,那些宫人们也依然把她当作皇后来看待,只是称呼统一改口成了“主子,”而不再是“娘娘”。
阮明月向南宫琉玥要来这半个月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南宫琉玥自己打消娶她的念头。他们彼此之间都还不了解,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南宫琉玥要娶她也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才会不在乎她嫁过,不在乎她已非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子,等到他全部都想通了,觉得她根本没他说的那么好,到那时候,他就不会再坚持娶她了吧。
顾长宁也已经离开了,他似乎生来就跟狐离不对盘,明明是两个男子,却幼稚得像小孩子,不是为了一盏茶争得面红耳赤,就是为了得出阮明月受伤到底是谁的错而大打出手,旁的人当然没谁敢劝架,他们俩一个是使臣,一个是王爷,都是不能得罪的主。能够劝的,如南宫琉玥,阮明月,尹熙水等,又不想纯费口舌,因为这样的情况一天之类出现得实在太多了,劝又怎么劝得过来。
但众人却都渐渐感觉得到他们的感情似乎是越打越好了,上一秒相杀得难舍难分,下一秒就相爱得如胶似漆,两个人互相勾着肩膀,吆喝着去喝酒了。
阮明月曾经问过狐离,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狐离说是因为顾长宁跟他说了自己的伤心事。这个伤心事嘛,肯定就是他的“凤儿”云画扇啦。你怎么能想象顾长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让楚焱还他的女人来,还斥责楚焱怎么那样贪心,把那些女人一个一个地娶进宫去,就算是他不喜欢的也不放过,徒留了这么多痴情汉默默等待,独自感伤。想那个时候,他跟云画扇情投意合,都已经谈婚论嫁了,楚焱却一道圣旨将云画扇召进宫去选秀,云画扇那样的身份,哪里有选不上的可能,于是从此,便成就了“凤儿”成路人,“顾郎”自感伤的一番悲情剧本。
狐离拍着大腿大笑,那个傻蛋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竟然敢在背后骂他们的皇帝,回去以后还要不要命了,不过也正是顾长宁自己敞开了心扉,狐离才真正把他当作兄弟的。阮明月白了他一眼,又问他是怎么安慰顾长宁的,狐离狡黠一笑,说他给顾长宁出了个主意,就是回去把楚焱给杀了,自己上位做皇帝,那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龙儿”“凤儿”都有了。
阮明月无奈地闭眼,这个男的,长得人模人样的,可那思想吧,就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她也不担心顾长宁真会听他的,因为顾长宁虽然话放得挺狠,可那胆量吧,还真没有多大。她也不是贬他,只是觉得顾长宁还是个正常人,不会做谋权篡位的那种事,由此更可以看出,狐离是个奇葩,历史上下五千年都绝无仅有的奇葩。
不管怎样,顾长宁都走了,也就断了与锦国,与那个人的一切,从此以后,烟随风散,无论如何,都再无联系。
这天中午,阮明月正在凤藻宫里面被三个丫头摆弄来摆弄去地量尺寸,做衣服。因为从锦国带来的很多衣裙都不能穿,所以要重新做。倒不是过时或者不好看的原因,而是风羽国的风俗不同于锦国,风羽国的国力较其他国家要强盛得很多,民风也比其他国家要开放许多,且简单得多。在锦国穿来规规矩矩的衣裳,但是拿到风羽国来穿就显得有些保守了,甚至是老气横秋的。
风羽国女子所穿衣裙大都没有繁复的式样,若是冬天,也只是两层厚厚的貂裘,绝没有什么多余的,例如坎肩,披巾之类的东西。有些地方的服饰非要弄得里三层外三层,就为了要突出那精致的领边或者袖口。还有些衣裙有宽大的裙摆,走到哪里便要有人在后边托着,要不然那可就是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遭殃了。而风羽国的服饰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些安全隐患,女子的衣裳没有什么绕过来绕过去的花边,裙摆也都刚好齐脚踝的地方,说它简单但又不是说它单调,因为风羽国的衣裳有一处是特别出彩的,那就是绣花方面,这也是这个国家的衣裳唯一下功夫的地方了。
而风羽国最闻名的绣娘,就是江南的“红妍绣娘”,这个绣娘不仅会所有普通绣娘会的东西,她还会她们不会的,单面绣,双面绣,十字绣,样样精通,且手艺极好,至今无人能及得上。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红妍绣娘真正意义上的绝世手艺是金丝羽毛绣。
金丝羽毛绣,顾名思义,就是用金丝和羽毛结合所制成的绣品。昂贵亮眼的金丝轻巧地附在锦缎上,美丽的鸟类羽毛顺着金丝的接口一路飞扬下来,细细的绣线隐藏于其中,作用却不容小觑,这种绣法对绣娘的手艺要求极其严格,若是不到家,绣出来的衣服还未穿上身,羽毛便会七零八散。那是因为鸟类的骨骼奇轻,羽毛什么的更是纤柔得无以伦比,若没有技法,把羽毛缝上去的时候便会使不上力,羽毛没有真正成为衣服的一部分,自然就会散了。
举目全风羽国,硬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绣好这金丝羽毛绣,除了红妍绣娘。金丝羽毛绣价值昂贵,手法独特,流光溢彩,若用上最好的孔雀翎,那就是天下少有的珍品。红妍绣娘的手艺是天下无双,但是红颜薄命,她在两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传闻她就是为了绣一件孔雀翎的金丝羽毛绣才伤了身体,最终不堪重负,魂归西天。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谁也没见过那件衣服,时间久了,它也便在岁月的长风里被世人淡忘了。可是金丝羽毛绣的风潮仍未消去,没有绝世孔雀翎,普通鸟类的羽毛做出来的金丝羽毛绣也是十分出彩的,就算是普通绣娘做出来的次品曾经也一度被推崇至顶峰,但次品终究比不上正品,这才真正地衬托出了红妍绣娘世间再难寻求的手艺。红妍绣娘逝后,世人都争相寻找她所传手艺的后人,但最终难有所获,谁又想得到,那个后人会在这风羽国的宫里做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阮明月看着面前不断拿起笔记下她尺寸的繁香,她的眉目依然是冷冷清清,话也不多,很少笑,这个就是红妍绣娘的后人啊!世人争相追捧的手艺后人如今却在这个宫里做一个宫女,若他们知道,会不会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真是不明白啊,繁香有了个红妍后人的身份完全可以在外面过得很好,走到哪里不是像观音菩萨样地给供起来,却偏偏要到这宫里来做个宫女,平日里又沉默寡言的,若不是她的手艺太好遮掩不住其光芒被人认出来,说不定还要在最底层挣扎呢,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过,就算现在认出来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因为南宫琉玥不是将她给了阮明月吗?所以还是在做宫女啊。繁香明明拥有天下绝无仅有的好手艺,如今却在不亦乐乎地给阮明月做着最平常的衣服,阮明月看着她娴熟的手法与认真的态度,都不好意思了,这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嘛!
正在她趴在榻上漫无聊赖地想着的时候,红玉突然提醒她,荣和公公来了。阮明月连忙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往门边看去,荣和果然站在那里,只不过没好意思进来,毕竟刚才阮明月的姿势太不雅了。
阮明月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地向荣和招了招手,荣和僵着脸进来,“主子,老奴有事禀告。”
“有事就说吧,荣和公公不用客气。”阮明月说道,她心里却在想着到底有什么事,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整日就这么无所事事呢,到时候半月期到了她就可以离开了,那么这半个月就当作是一次“风羽国皇宫半月行吧”,住的还是皇后的凤藻宫,吃的还是皇上的御膳房……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搞得她都不想离开了。
荣和恭敬地弯着腰,“临江王想与主子见一面,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临江王?什么临江王?阮明月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风羽国皇室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本来她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去了解,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却没想到它还自己找上门来了。她问“陛下知道了吗?”
“陛下知道了的,陛下说主子想去便去见,不想去便叫老奴推了,一切看娘娘意思。”荣和答道,可他心里却有点难以抑制的小兴奋,刚才阮明月问的是南宫琉玥,是他们陛下啊,她居然问陛下的意思啊!
阮明月当然不知道荣和想的是什么,她微微想了想,便说道,“去,我去见见。但是荣和公公你要跟我一同去。”不然她怎么知道该怎样应付那个什么临江王,她连他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啊。“是,老奴明白。”荣和点头应允,也不想想,他能不答应吗?
简单梳洗后,阮明月便带着红玉,荣和出了门,向与临江王约定见面的地点,碧水中廊行去。
一路上,荣和便跟阮明月恶补临江王的相关信息,以免一会儿什么地方出错。
这临江王呢,是个王爷,还是个地位身份都很高的王爷。临江王,全名南宫定文,其实说来,就是先帝的弟弟,南宫琉玥的叔父。
临江王南宫定文此生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只想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做个闲散王爷,倒也悠然自得,膝下只有一子,名南宫流鸿,父子俩对南宫琉玥都忠心耿耿,也正是如此,才让这个风羽国的安定又多了一份保障。
而此番临江王进宫来见阮明月,也是听闻南宫琉玥对阮明月的多加宠爱,他对于南宫琉玥,不仅是臣子,也是一个亲人,一个长辈。长辈见见未来的媳妇,也是天经地义的嘛。
阮明月听荣和介绍完,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都说了不确定到底嫁不嫁的嘛,怎么就发展到要见长辈了,失策失策啊,不应该来的。可是她都已经看到那一抹陌生的身影了,那就是临江王了吧,都到了现在又怎么可以转身走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