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此言不说则罢，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老僧，之前他们可是在大殿中冲着灵言真人说道的，梁君二人并未在寺中。若是当真被这些人发现梁君二人从少室山下道，那不知摆明了自己等人说假话，骗他们吗？
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他倒是不在乎，但是普善方丈可是少林方丈，关乎着少林的脸面，到时候不仅普善方丈要成为众矢之的，连带着少林也会蒙上污点。
想到这里，老僧额头上冒出了一顿冷汗，心想还好梁君这小子唤醒了自己，不然自己可就成了实打实的少林罪人。
“那……那你二人……就先留下几日吧。”
老僧现在火气遁去，说话也是没了之前那样冷冽严肃。
梁君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见着老僧弱声，心知自己说服了他，当即点头应道，“你放心，等过几日确定灵言真人离去之后，我二人便会下山，绝不连累少林。”
听着梁君这么说，老僧总算是微微点头，一个人回到了房间中。
院中，唐非不解地问向梁君，“我们好不容易没了禁锢，你为什么还要傻傻得待在这里呢？”
唐非可不会相信梁君是真的为少林打算，怕连累了少林。要知道，他本就是一个无赖，可没有这么善心。
梁君微微摇头，说道，“普善和尚为何会这般善待我们，若不弄清这件事，我可是不会离开的。”
…………
当晚，月明星稀，少林寺一片寂静。
突然间，一道人影踏空而来，从月影上穿梭而过。
方丈室外，梁君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有心想要上前，不料那房门却是先行开了半扇，紧接着房间内亮起了灯火，耳中同时传来了普善方丈那和煦的声音。
“进来吧。”
梁君不疑有他，上前踏了几步，进了方丈室中，然后回身将房门掩上。
普善方丈盘坐在蒲团之上，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而在他的身旁，空着一个蒲团，好像普善方丈早就料定梁君会来一般，因此早早地就准备好了。
梁君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空蒲团之上，和普善方丈近身对望。
“你果然还是来了。”
普善方丈的声音传进梁君的耳中，让他很是不解，抽声相问，“方丈早知小子要来？”
普善方丈微微一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笑着反问起了梁君，“这几日住在少林可还习惯？”
梁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还好。”
“善哉善哉，那便是好。”普善和尚竖手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说出来吧，老衲知晓的便说给你听。”
梁君见着普善这么说，暗自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开始发问起来，“之前小子上山求药，甚至用六祖手书相换，方丈为何不给？”
普善和尚笑道，“规矩不可破，丹药不外传。”
梁君咬了咬牙，心中早就知道普善会这么解答，“那又为何在半月之前，赐下这黑玉续骨膏，将小子的断手治好？”
普善和尚听了梁君发问，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轻轻挽起了袖子，柔声说道，“因为老衲的手骨也断了，那副药膏给给老衲自己治伤的。”
梁君果然看见普善和尚的左臂处绑着纱布，和自己的左手一样，依稀之中还透着一抹黑色，应该同样是敷上了黑玉续骨膏。
“方丈武功盖世，世间少人能够伤你分毫，不知是谁有这么高的功夫，能够断得了方丈一臂？”
普善方丈竖手合十，“正是老衲自己。”
梁君眉眼一跳，不解问道，“为什么？”
“因为规矩不可破，老衲只有自己断骨，才能拿到这黑玉续骨膏，进而匀出部分给你。”
梁君暗自咬牙，沉声问道，“为什么？”
同样是一句“为什么”，但是此刻的梁君心情很不好，很沉重。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想要弄明白，为什么普善方丈会不惜自残一臂，助自己拿到那黑玉续骨膏。
“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饶是梁君想到了多种可能，也没有想到普善和尚会说出这句话来。自己和他素味平生，加上之前求药的一次，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那普善和尚为何对自己这么上心？要知道，之前自己可是持着嵩山派的掌门令箭，普善和尚还是对自己不假于色的。
“不！”普善方丈一言回道，“准确的说来，应该老衲欠你盗门一条命。”
梁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这事和自己并无关联，普善方丈之所以帮衬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盗门的传人。
“我想知道这一切。”
普善方丈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梁君，接着慢慢说了起来。
“老衲俗家姓牛，和你派祖师乃是本家，是兄弟的情谊……”
就在普善和尚开口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君心头猛然一惊，想不到自己那个无赖祖师居然和少林方丈是本家兄弟，不过一想到祖师那“牛光腚”三字的大名，梁君看向普善和尚那澄亮的光头，心中生起了一个戏谑的想法，“这老和尚不会叫‘牛光头’吧？”
光头、光腚的确是很配。若是普善方丈知道梁君心中所想，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我兄弟二人自幼家贫，家中父母无奈，托人将我送到了少林将养，做了和尚。至于光腚兄长则是留在了浏阳，为了过活日子，只好做了些偷鸡摸狗的活计。”
梁君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这兄弟二人少年时期的无奈。无论是做和尚还是做贼子，都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而是因为生活的无奈，不得不这么做。
“就这么过了二三十来年，记得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一天，老衲因师命下山历练，偶遇了家兄。家兄得了一门奇功，遂央求我传授讲解，教他武艺，老衲起初不肯，毕竟老衲一身所学皆出自少林，未得师命岂肯私传。”
“家兄见我狠绝，便说不想再做那等苟且的日子，老衲念他过往，心中不忍，便引导他走上了习武的路子，顺势教了他照着那本秘籍习练。”
梁君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祖师牛光腚不过是一个偷鸡摸狗的贼人，连字都认不得几个，若没有人在一旁教导，即便得了武学秘籍，又哪里懂得怎么修炼。
看来这普善和尚不仅是自己师门长辈，还是自己盗门一派的恩人才对。
只是普善和尚话音一转，却是接着说道，“只是老衲不想家兄习了那本秘籍，走偷行盗居然愈加娴熟，惹得诸多江湖人士不满，引起众怒，欲擒住将其灭杀。”
普善和尚说道这里，却是转头看了梁君一眼，说道，“倒是和你现在的处境差不多。”
梁君微微一愣，怎么说得好好的，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普善和尚继续说道，“那时，老衲已是少林年轻一辈的顶尖，深受佛法洗礼，见不得家兄所为，遂求下山，寻到家兄，想要劝解他回归本正。”
“只是家兄此人极为固拗，老衲劝解无果，便与其争斗起来，不想一个不察，竟是将其重伤。”
普善方丈说道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颇为无奈。
“家兄恨我伤他，与我割袍断义，发誓再不与老衲往来。老衲也悔恨出手太重，伤了兄弟情谊，黯然回寺。不想此番却是给家兄留下了暗伤，三年之后，家兄病重而逝。老衲闻讯赶去吊唁，却只剩一个光秃的坟头和一个年不过十三四的少年，便是你的师父空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