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看别的班主任老师让学生写“保证书”，每次学生都信誓旦旦，每次都故伎重演，觉得挺有意思。没曾想，自己的学生快毕业了，我却为学生写了一回“保证书”。
那是上周星期四早上第三节，小菊上课时常趴在桌子上，对我所讲的内容似听非听，笔拿起又放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莫非是高考临近，她的情绪有波动？下课后，我把她叫进了办公室，想听听原因。
“老师，我就是没有上进心，很盲目。”小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一直就这样，我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就是管不住自己，每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一愣，没想到情况是这样，但我还是不太清楚和明白。于是继续追问：“一直都这样？那么去年高考前也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你们来参加高考补习，至少是有明确的目标的。”
小菊笑了一下，又扬了扬头：“我中考时就这样。高中三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啥也没有想。”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考一所大学吗？”
“想过，但觉得自己考不上。”
我一听，觉得她不是没有目标，而是觉得目标与实际差距太大了，丧失了信心。于是继续问：“说说看，你想考一所什么大学？”
小菊有点难为情：“我也不知道，反正觉得自己考不上，从来没有具体想过哪一所大学。”
她的话又一次让我感到意外。我更加意识到她之所以控制不住自己，主要是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缺乏目标的引领。我想从这一方面着手，尽力去寻找她的“例外情况”。“那么，去年你开始补习时，给自己确定的具体目标是什么？比如是某某大学？”
“也没想过。当时就觉得，补习一年增长上几十分就行了，考到什么算什么。”小菊还是那样，并显得有些无奈和不好意思。“老师，你别管了，我这人就这样，很盲目的，反正啥也不行。”
我微笑了一下，说实在的，当时我确实也有种放弃的想法，想一想，距离高考不足半月。一个自己对高考都没有什么想法的学生，能有什么改变？但我还是想试一下，因为我至少知道了，小菊不是不想考大学，而是对考上大学没有信心。几年的高中教育里，没有成功的经历，没有树立起信心，总把学不好归责于自己的智力和能力。更何况，今天才发现她的这个问题，作为班主任，我有内疚感。
可是，问了半天，几乎找不出她的一点有自信的“例外情况”，全是对自己的负面评价，这真让我有些为难。看来我得试着改变一下她的认知偏差。“嗯，你觉得其他同学学得怎么样？”
“他们都学得非常好，我啥也不行。”没想到小菊在回答时，更加强化了自己的观点。
“他们都是谁？谁都学得好？”我想进一步具体化，然后期待找个例子来比较分析一下。
“全班都好，就我不好。”
“小文（化名，班上的另一个学生）呢？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我想改变她以偏概全的想法。
“她学得很好，比我好。”
“可是你知道她去年高考分数是多少吗？”
“恐怕是400多分吧？”小菊有点疑惑地回答。
“你的呢？”其实我知道她们的高考分数，这样问只是想看看她对自己的认识。
“405.5分。”小菊的回答很精确。
“你再猜一下小文去年的高考成绩。”我微笑着说。
“猜不到，我很笨的。”她又一次对自己进行了否定。
“那么，我来告诉你，她去年的高考成绩是379分。”我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
小菊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忧伤的表情。“人家比我聪明，每次考试都考得比我好。”
“还有，张明（化名），他的高考成绩是370分。”我进一步举例，并看着她的表情反应。她又有些诧异，有些难以相信。
我感觉，她有变化，但还得进一步强化。于是就说：“这样吧，我再给你讲讲我去年的几个学生的故事，好吗？”就这样，我讲了一个每次模拟考试总在450分徘徊、高考前一个月差点放弃高考、经过调整最终考了493分（本科线为466分）的学生故事。再讲了一个现在班上的学生去年的变化过程——从第一次模拟考试时的全班倒数第六名到高考考了474分（被一所普通本科院校录取，但他选择了复读）。慢慢地，她抬起了头，眼里有了些许自信。
但我知道，多年没有成功体会的受教育经历，要一下子激活她的自信并不那么容易。“你看看，不管是你身边的，还是已经考上大学的，都表明一切皆有可能。你说你笨，肯定是错的。你能够一步步读到现在，而且去年高考能考到400多分，这说明你和其他同学一样，并不笨，只是你在某些方面有所欠缺，比如你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恒心等。想一想，假如就按你的思路来思考，补习一年，增长几十分，如果是50分、60分、70分……”
“不可能。”她打断了我的话。
“那你说说能增长多少分？”
“大概就50分吧。”她还是没有底气。
“好，就算是50分，也已经达到450多分了。是不是？你觉得考到这样的成绩满意吗？”
这一次，小菊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一看目标开始明确了，便问道：“考到多少你就觉得比较满意？”
“就是要上本科线。”小菊回答得很干脆。
“对呀，你看，这就是你的目标。如果以刚才你的分析来判断，也就是说，你实际上与本科线就差十几分。对不对？”
“嗯。”这是小菊第一次点头。
我进一步鼓励，帮她树立信心。“如果你在这最后的十几天内调整好心态，以平和自然的心态面对高考，每天把复习任务做细做实，查漏补缺，我想高考成绩一定能达到去年的本科线。”
小菊一时并未回答，低着头深思着。我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等待她的变化。
突然，她抬起头：“老师，你能给我写个保证吗？”
“什么？”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保证书，就是你证明我能考上大学的保证书。”她再一次清楚地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办。考试偶然性很大，我怎么能保证谁一定会考上呢？但如果我不写，她就会觉得我欺骗了她，刚才的工作前功尽弃不说，也许她会变得更不自信。观察着她的眼色变化，我试着把她的要求清晰化。“你的意思其实是，你缺乏信心，需要我的鼓励和支持，对吧？”
“对，也希望你监督我。”
听到这里，我说道：“好，我写。”拿过一张纸，开始郑重地写起自己的第一份对学生的“保证书”——小菊同学：如果在今后的十三天之内，你做到以下几点，我相信你能考取大学。一边写，一边和小菊共同商讨未来十多天复习的具体方案，当然这些作为附加条件自然也被写进了保证书。
小菊拿着保证书快乐地离开了，十多天后的高考中，小菊考了453分，只是与本科分数线还有20多分的差距。再后来收到了小菊发来的信息，尽管没有考上本科，但心态已经非常平和了，这才是我最期待的。
（李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