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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枟皇明中兴圣烈传枠——火山喷发般的愤怒

在魏忠贤失势后,陆续问世的三部斥魏小说中,如果说 枟警世阴阳梦枠 的重点是放在劝善惩恶方面,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强调的是历史反思,那么 枟皇明中兴圣烈传枠 的写作目的则主要是通过丑化阉党来发泄作者及世人的义愤,与另外两部斥魏小说相比,枟皇明中兴圣烈传枠 的艺术性不是很高。孙楷第先生曾说该书“仅具小说形式,而文理殊拙。” 该书五卷四十八则。题“西湖义士述”。光绪三十二年(1906 年)上海中新书局出版排印本时曾更名为 枟魏忠贤轶事枠。卷首自序曰:“圣烈传,西湖野臣之所辑也”,署名“西湖野臣乐舜日”。从署名来看,作者或者是籍贯,或者是生活地点应与杭州有关,此书的创作与刊刻,当在崇祯初年,因为作者自云是根据邸报和旧闻所写,这与 枟警世阴阳梦枠 和 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 有着共同的创作取材渠道。书中叙述了奸宦魏忠贤勾结客氏,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诬陷忠良的种种罪恶。同时歌颂了崇祯皇帝铲除阉党的功绩。

本书是结合民间传闻和邸报所写,孙楷第先生认为此书“事亦半为传说,可资考证者殊少。盖野老纪闻,所知不过里巷琐语,论之稗官,兼多附会。至于朝政得失,名臣事迹,耳目不接,固不能知其底蕴”,本书作者也自言:“特从邸报中与一二旧闻,演成小传,以通世俗”, 所以 枟皇明中兴圣烈传枠 在风格上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割裂特点,那就是传闻的荒诞不稽、神灵怪异和邸报的尚质黜华,繁复平实的特点并存。由于是仓促成篇,“应时之作,意在牟利”, 故此作者对原始材料的加工十分有限,缺乏剪裁,铺排陈列,详略失当,这一点远不及 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也不及 枟警世阴阳梦枠,语言风格也是文白掺杂比较粗糙,而且胡乱借用别书的插图画像, 小说中一些史实错误比较明显,整体看,卷一卷二还差强人意,写到魏忠贤入宫前的一部分还是比较好的,虽说虚构的情节许多都经不起推敲,情节发展也还算井然有序,写到魏忠贤进宫后写作章法就有些凌乱了,语言风格也开始龃龉不一了,卷三以后就开始大量引用奏疏诏议,特别是卷五后半部全是奏章和圣旨的罗列。小说的色彩几近于无。

本书目的是以丑化魏忠贤及阉党分子为主,借此泄愤并招徕读者,所以与另两部斥魏小说很有些不同的地方,很多是粗俗、鄙陋的虚构,比如对魏忠贤全家人的丑化,他的父亲是强盗、母亲是荡妇,(枟梼杌闲评枠 关于魏忠贤父母的描写应受此影响),而且魏忠贤是母亲与狐狸交合而生,写了魏忠贤亲眼目睹妻子与人通奸,却无可奈何。还有魏忠贤与崔呈秀狎弄的是同一个妓女肖灵群,魏忠贤与肖灵群用玉簪作为信物(枟梼杌闲评枠 中的魏进忠与客印月用明珠作信物当受此启发),后来二人重逢,魏忠贤当着崔呈秀的面,与肖灵群淫乱,在性的方面对魏忠贤进行了极度的丑化。还有一些是史无记载的想当然揣测,如写魏忠贤与辽金政权的勾结,把魏忠贤比作秦桧,袁崇焕比作岳飞,这些与枟警世阴阳梦枠 和 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 都不同,还有魏忠贤父母双亡后、虽家计充足,但吃喝嫖赌,开赌场聚赌抽头、打群架,包妓女无所不为,塑造其泼皮流氓形象,这些明显完全脱离史实的虚构与该书后面的实录风格很不协调。

本书在结构上参差不齐,轻重失衡,比较统一的是魏忠贤进宫前的生活描写,有小说的风格,到了魏忠贤入宫后,详略逐渐失当,选材重点和人物取舍也与 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枟警世阴阳梦枠 不同。虽说此书后又更名为 枟魏忠贤轶事枠。但对魏忠贤进宫后的具体罪恶描写不够充分。反而肖灵群和崔呈秀所占内容很多,只是开始写了魏忠贤通过客氏的门路进入内宫,客氏的内容也不多,李永贞和刘若愚的内容几乎没有,对肖灵群一家,在篇幅和描写详细程度上却很突出,颇有喧宾夺主的感觉。比如写肖灵群的弟弟肖惟中做官的丑态,写两个冒充监生的人通过肖灵群搭上崔呈秀及魏忠贤的门路做官的内容,描写篇幅都很长。而且游离主题,用大量诗词铺排描写肖灵群居住的楼,肖灵群与崔呈秀花天酒地淫乐的场面,反映了小说为了吸引读者,对男女私情、世态炎凉场面用力较多。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对阉党与东林党的党争描写还是比较充分的,有其特色。一是全面反映,虽说不及 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 描写细致全面,但比 枟警世阴阳梦枠 要全面,而且揭示了党争不断激烈深入的发展进程。一开始,阉党是把东林党人作为加害异己的罪名来使用,并没有十分在意东林党人的力量。当杨涟、左光斗等人上疏弹劾魏忠贤,魏忠贤召义子崔呈秀商议对策时,“忠贤曰:将何以按其罪?呈秀曰只把他捏扭作东林党人,俱系王安的契子,熊廷弼的私人,便勾他受用。” 但是随着东林党人与阉党斗争的不断加剧,魏忠贤感到了自身的危险,在客氏忠贤议盗库宝一回,魏忠贤是把东林党人作为心腹大患看待的,“忠贤曰:‘我与夫人亦同病相怜,宫中事早晚须赖夫人左右回护曲庇,朝中有东林一党,自命忠良,虽迸逐已多,而杨、左诸人尚存’……” 到了杨琏上疏,魏忠贤又惊又恐,进行疯狂的反扑,这时则竭尽全力欲要置东林党人于死地,而且商议了具体的策略。“田尔耕杨寰等曰:虎之所以惧人者,以其牙爪,先去其牙爪,则虎亦无所惧之矣,何况琏等哉。今某某辈皆互相为党,犹虎之有牙有爪者是也,千岁造此一狱,逐一项一项,清将出来,慢慢剪除他不难者。” 本书对高攀龙、赵南星、李三才的被迫害过程都有所涉及,而且写得也比较详细。对汪文言一案用了一回来写,十分详尽,但是关于汪文言与杨涟等人对质的情节,则是作者想当然的写法,与史实不符,事实上当杨涟被抓到京城的时候,汪文言已经被处死了。再有写杨涟一章尤为详细,特别是写杨涟上疏前的心理变化十分细腻,而且还有一些细节描写,如杨涟半路上听到有人谈论曾冒死上疏弹劾严嵩的杨继盛时,更激发了他与阉党斗争的勇气,“却说杨涟见魏忠贤狠毒杀人,心怀不轨,近又见拿了汪文言,要他扳扯这些忠良,自思我为言官,不能清君侧逆贼,也不成个忠良,即不能除得这逆贼,我也拼一个死,就做厉鬼,还要杀了他,也不怕他寒蝉不胆落,叫手下人拿了奏章直到五门外俟候。才到半路,有两个人说话,杨涟耳边听的一个道:‘杨椒山自有胆,何必南蛇’,再欲听他,舆马已去得远,自思杨椒山也姓杨,我也姓杨,为人真要不愧于椒山,才叫做好汉,心上一发激发了。看看净边鞭响毕,文武朝罢,杨涟手拿奏章呈上,内官儿将奏章传进了。” 这一处可以说是神来之笔。表现了作者的粗中有细。二是对党争有关文件的实录,对杨涟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的奏疏和魏忠贤矫诏的皇帝圣旨全文引用,而且后来凡是写到阉党迫害东林党人时,几乎所有涉及到的奏章诏议都全文照录,不厌其烦,从小说写作的艺术观点来看,这样做是不符合艺术规律的,不过也可以看出作者对这场斗争要予以全景式介绍的初衷,特别是通过魏忠贤矫诏的圣旨,可以看出阉党的猖獗气焰,和党派斗争的残酷性。这一点和另外两部斥魏小说相比是十分突出的。这本书虽然整体上比较粗糙,但有些情节写的还是较有特色,在写到押送杨涟的官旗的态度变化上,从一开始官旗的狐假虎威,敲诈勒索,到后来被前来为杨涟喊冤的群众所感动,“官旗亦为泣下沾衣,曰:不识杨都宪好人一至于是也。具资设醮,同百姓及菜傭乞儿共祷于关帝之庙”。反映杨涟不仅得到了下层群众的支持,其高风亮节也令阉党鹰犬心动,虽然这个情节是从 枟玉镜新谭枠 中承袭而来的,但刻意保留并渲染这一细节,也说明了本书作者的用心所在。

另外虽说该书为了丑化阉党的形象写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情节,语言上也显得直白浅露,不过有些章节还是写得很精彩,尤其是反讽的笔法,比较独特,如魏忠贤面对与人通奸的妻子,口口声声夸奖妻子“我看你也是个贤惠的妻子”,最后还当面交割,把妻子赠予了与之通奸的后生。又如作者写崔呈秀不赴丁忧时的丑态表现,“兵部尚书崔呈秀母死,呈秀思归则谢世无权,……我这母亲却死得尴尬。”他担心大权旁落,失去搜刮钱财的机会,幸好得到魏忠贤的首肯,可以不丁母忧,心里高兴,表面上却装模作样“假试泪而出”,暗地里回家整日与娼妓歌姬饮酒作乐。由于淫乐无度,身体不适,阉党同伙来探问,崔呈秀推说是因母亲去世,自己过于哀伤所至,同伙纷纷劝解,“写书的、禀帖的,俱是请节哀、勉加餐饭话头,又有美他大孝终身之慕,不无过度等语,”“谁晓得他只把四个美妓作超度的僧尼,一个绣阁作守制的孝堂,一张床儿作亡人的灵席,又把歌唱代哭泣,笙箫代铙钹朝夕在那里做乐。” 只不过本书这样的章节不是很多,总体上还是比较粗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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