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让它衰老吧 (1)
小艳终于考完试了。
走出课室，小艳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课室对面树下的古今。
她奔跑着过去，大楼拐角突然冲出一辆小车，古今来不及喊出声来，就听到“嘎”的一声，小车刹停了下来。古今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本来想冲出去的脚步，竟然迈不开脚步，脑袋“嗡”的一声，“小艳”，他大叫一声，脑中出现了小枫的影子。
什么呀？小艳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小艳，是你吗？吓死我了。古今抱着小艳说，双手不停的摸着她的脸。
好多人呢。
吓死我了，那瞬间，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呀。
我以为，那车怎么开得这么快，吓死我了。古今像梦呓一样说着。
我已经过来了，车子才到的。
小艳，答应我，以后别冲太快了，好吗？古今喃喃的说。
知道了，别担心了，好吗？小艳说，木头，你不是说考完试，你就回家吗？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得看你的安排。
看我的安排？小艳莫名其妙。
嗯，考完试了，你想去什么地方玩，我就陪你玩几天，反正实验室也没有活干。然后呢，我再回家。
我哪也不去，我回家陪妈妈。你回家几天？
我不知道，姐姐叫我别在家呆太久，可能几天吧。古今摇摇头，心里的压力让他的脸浮现了惘然的无助的神色。
我就想你早点回。小艳说，快过年了，你会在家过年吗？
也许吧。古今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
回来再过年吧，我想你回来跟我一起过年。
我知道，古今心酸的说，可是，我妈妈，我也很久也没有和她一起过年了。
我跟你回去。
阿姨怎么办？还有，古今吻了一下她的脸，我真的不想奔波，要不这样吧，我早点回去，早点回来，我争取，好吗？
这可是你说的。小艳笑了，要不，你明天就回去吧，迟了怕你赶不回来。
那你呢？
我在家等你，我说要陪陪妈妈。
我送你回家吧。
不是我送你吗？小艳咯咯的笑。
我送你回家，明天我才走。古今认真的说。
木头，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在外面住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再回去。
又住旅馆吗？古今心疼着钱，本来他就没有太多的钱。
小艳看出了古今的不开心，她不知道古今怕花钱，她以为古今不喜欢住旅馆。
要不，吃过饭我就走。小艳犹豫了一下，等会吃过饭，我们去逛逛街，给你妈妈买点东西，你好久没有回去了，也得给家里带点东西吧。
家，我还有家吗？古今又心痛起来。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闷声不响，小艳是因为分别，古今却是因为回家。
古今没有想到，从踏出家门之后，他就没有了家。他还年轻，还可以承受，妈妈她怎么承受得了。电话上，妈妈都不喜欢说话，往往是几句聊胜于无的话，古今问什么，她答什么。姐姐压力也够大的了，几个孩子，还要照顾两家的老人。姐夫呢，这个憨厚的汉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这么多家庭的重担。
古今叹息着，悲伤着。
逛街的时候，小艳又兴奋了起来，她给古今妈妈买了些冬天的衣服，给古今姐姐的孩子买了些零食，玩具，又给古今姐姐买了件时髦点的大衣，一些绑头发的丝巾，还给古今姐夫买了一件外套。
古今闷闷的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兴奋的挑来挑去，又去付款。古今本来要给钱的，小艳说是她送给他们的礼物，所以古今也就不好说话。看着这个忙前忙后的女孩，古今的心里生出了很多的感动。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执著的爱他，诚如他固执的爱她一样。假如他不是这么的贫穷，假如他还有家，他是毫不犹豫的带着她回家。他不是说小艳会嫌弃他的贫穷，或者说是吃不了苦。可是，这是个天使般的女孩子，他怎么舍得她堕入凡间去吃苦受累呢？她爱我就够了。古今心里暗暗自卑起来。还好，导师给他找了工作。等工作稳定了，我就不会让他跟我受苦。
想起导师，古今的心里只有感激，而也不仅仅是感激，他似乎把他当做了他的父亲，他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可他的心里，却实实在在的尊重这个师长。特别是那次的住院，导师知道了以后，居然自己掏了钱给住院费，掩饰不了他的关爱之情。他就像父亲一样，古今心里想着。
他不知道，在这么多学生之中，他表现也不是很突出，优秀的同学还有，导师却偏偏喜欢他，偏偏把实验室交给了他，还给他争取了留校的指标。他想不明白导师喜欢他什么，他只能用努力来回报导师的厚爱，他一有空就把时间窝在实验室里，他把实验室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导师交给的实验完成得异常的顺利。导师跟他说，他留校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的工资还不会太多，初步也只能在实验室帮忙做些零碎的工作，他还得继续攻读研究生，取得相关的学历，才有更大的机会，走上讲台。他倒无所谓，等工作了，首先是要还助学贷款，然后再考虑其它的东西。只要工作稳定，钱少点就无所谓。看黄庭他们，整天忙着找工作，也够呛的，大家都在羡慕我呢。古今心里平衡了很多。
想什么呢？古今正想着入神，小艳过来了，木头，你试试这个，还有这个。
我有衣服，不用买。古今不想花这么多钱。
什么呀？今年天气冷，在车上冷呢。这是羽绒衣服，还有，这个是围巾，你得带上。小艳不客气的就硬着把古今的旧外套给脱下来。
古今只好换上。
还蛮合身的，就这个了。好吧。
可，太贵了。古今终于说了出来。
要用还得用。小艳不满的说，钱放久了会发霉。
没钱的时候，想找张发霉的都没有呢。
花完再赚呗。小艳满不在乎的说。
花完再赚，有这么好赚吗？古今心想，但不敢说出来，生怕小艳生气。本来，这次分开，小艳已经不开心了，他不想再惹她不高兴。
回到宿舍，小艳就帮着古今收拾东西，其实，古今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么几年下来，衣服就那么几件，还有一些运动衣服，都是秋夏装的，小艳不知道，这些运动衣服，是刘洋送给他的，古今几乎没有买过衣服。小艳一边收拾一边暗暗伤心，她不知道，这个男孩子，这几年来，孤僻忧郁的外表下，是藏着怎样的一颗自卑贫穷而又坚强的心，他的冷酷，不是他内心的表现，而是生活的压力。她也就明白，古今说贵的意思，那是真的贵，买不起，不是吝啬，不是小气，她刚才还一度的在心里埋怨他的小气，看来，她真的不明白他对于金钱的缺乏。虽然，她小的时候，也会为买一根冰棍而烦恼，大了点的时候，自从杨强出现后，她的生活，就不用担忧过钱。这家伙，如果不是和他去逛街买点东西，可能他也就空着手回家了。小艳这样想，心里对古今就多了份爱怜。
木头，你会想我吗？第一次分开，小艳有点恋恋不舍。
嗯。古今何尝不是，这几个月以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的生活，不再是一个人，他已经习惯，有小艳相伴的日子，现在需要分开这么久，他也很不习惯。
外出读书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他过得很自由，但并不快乐，他牵挂，但又无从牵挂，他想念，但又无从想念。家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熟悉，但又多么的陌生，他孤独的走，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与他相伴，他是头草原的狼，朝着自己的目标踽踽独行，孤僻而又卑微。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相爱的人，他感受到了爱的快乐，家的温暖，小艳，阿姨，都给他亲人般的关怀，还有亲人般的爱，他从孤独走进了幸福，他的人生，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风雨兼程的路上，有爱相伴。
木头，我跟你回去吧。
如果你要跟我回去，那就下次吧，等我看清家里的情况，以后就带你回去，让我妈看看你。
我不要，就这一次，好吗？
我都说不行。古今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其实，他的内心，同样不想面对离愁别绪。
你生气了，你发什么脾气嘛。小艳闷闷的说。
古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出去住一个晚上吧。倒是小艳又软了下来，口气似乎也在哀求。
古今心里叹一口气，再这样说下去，他都不想回家了，这倒不是他不爱他的妈妈，可爱有很多种，爱情是最让人心醉和不舍的。
明天我再送你，我又要去买车票，也不一定可以买到当天的呢，那不是又要迟一天，这样，我不知道能不能够赶回来和你过年。古今想不出好的方法，只好把过年条件提出来。
你明天不用送我，我送你不就行了。小艳还是抱着希望。
不，你知道吗？考完试你走出来的时候，那刹车声，你知道我多害怕，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
好吧，小艳知道怎么说也是不行，就只提一个要求，那你要赶回来跟我过年。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我一定，古今许诺说。
我还是不想离开你。小艳又说。
古今只好用嘴去堵住小艳的嘴，他们把眷恋和不舍都吮吸在彼此的舌头上。
楼道外，是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古今慌忙和小艳分开。
几个舍友回来了，古今拉着小艳的手就走了出去。
他们走出了学校，上了公共汽车，然后又到了车站。开往郊区的班车，有很多班次，不用等多久，又有一班开了出来。
木头，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