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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正午时刻,茶楼饭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前面死人了,知道不,就那个新开张的八宝楼。”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回,有人眉飞色舞地同旁人讲道。

“八宝楼,那个叫薛宝珠的?”

“对对对,就是被司家退亲那个,好家伙,听说是吃死的。”

“不是没人敢上那儿吃么?”旁人讶然反问。

“是没人啊,死的是乞丐,估摸是吃了倒的饭菜了给毒死的,幸亏没去,一个女娃娃晓得啥嘛,你看,弄出人命了不。”来人不负责任的下了论断,讲得唾沫横飞,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离大堂不远的二楼雅间,临街而设,大堂里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更遑论外头更大的动静。坐在雅间里的年轻公子摇着金丝扇眯溜眼儿盯着对面八宝楼的情况,似是在看一场热闹好戏。

“黄大人莫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穆其闫老神在在道,其间还沏了沏茶,上好的碧螺春,汤色碧绿清澈,叶底柔匀,令人回味,也应得此时闲适心情。

“这都闹出人命了!”县太爷抹了抹汗,毕竟是在自个管辖的地界,生怕这主儿真闹出什么人命官司当然着急上火的。

“死的是个乞丐。”穆其闫‘未卜先知’道。

县太爷睁圆眼睛,隔着距离可瞧不清楚担子上躺着的是什么人,乍一听他说的,心想是这位少爷折腾出来的没跑了。“穆公子是……”

“即是命案,总要将相关人等一应抓回县衙大牢好生审问的,这就是黄大人的事儿了。”穆其闫听着随从逐字汇报听到的情况,眯着眼冲县太爷笑道。

县太爷呵呵赔笑着说是,心中则是暗忖这位虽然也是纨绔主儿,可比司家那个要无法无天多了。

穆其闫没再管县太爷,反而盯着街上急匆匆而来的那道藏青布衫的身影,勾起嗤嗤冷笑。来的好,一锅端了。

过了约莫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自沿街便行来十数名衙役,打头的恰是王大虎,瞧见这情形也是愣了,“宝珠,干娘……”

“啥,这老婆子是你干娘?”原先想占便宜买八宝楼的中年男子耳尖听着了一句,登时叫嚷开来。

这下连王大虎也卷进议论中,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就听了个嘈杂响儿,最后还是王大虎大喝了一声肃静,冷着脸儿想要维持现场秩序。

然寂静不过一瞬,因着和宝珠等相熟大大降低了威信,惹来质疑。

小小巷子里,围聚得人多,荷花眼儿跟两把钩子似的勾住薛宝珠,朝身侧的随从给了眼神暗示,那几人混在人堆里,不知怎的你挤我我推你,竟是动起手来,衙役也闹不清哪个动手,只是叫人潮挤得防卫,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

而聂荷花直奔薛宝珠去,手底心里捏了发簪,尖的一头露外朝薛宝珠挨了过去。

裘和是头个察觉到不对劲的,打从人群开始乱的时候他就将薛宝珠紧紧护在了后头往后,薛宝珠更怕莫大娘有损伤,分出心神照顾,便是这一迟疑,一回头竟看荷花挨着她身边站着,眼神疯狂。

“薛宝珠你去死罢!”荷花怨毒吐露一句,已然露出明晃晃的银尖儿。

薛宝珠想躲已是来不及了,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而是落在耳畔那清脆的格拉一声,伴着聂荷花难忍疼痛的尖叫没入人潮。

聂荷花垂着手,另一手扶着,整张瘦削的脸庞疼得生生扭曲,却依旧恶狠狠地瞪视着薛宝珠,低喝了几个名字,有人朝她围了上去是要趁乱动手教训。

薛宝珠头一回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想也未想地就着聂荷花扶着的那只手腕再度狠狠一拉,“聂荷花,你别犯贱。”

“薛宝珠你害死我大哥,又害了我娘,我要你偿命!”

薛宝珠看着与聂氏当时如出一辙的疯狂眸子,晓得是已疯魔的,紧紧扼住她那只骨折的手腕,“聂荷花,你自己所嫁非人非要把怨气发泄在旁个身上,你哥聂木槐也是自个与那寡妇偷情苟且,没有人逼他,案子是县太爷判的,何况也没错判。别什么罪名都往旁人身上扣,你家的悲剧便是你那贪财的娘,好酒不管事的爹整弄出的,你看看你自个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步你娘后尘尽管去,总之你怨哪个都好,但要想在我这儿寻痛快,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聂荷花目光中凶光更甚,却被薛宝珠牢牢钳制着挣脱不得,而她带来的人手叫薛宝珠那表哥和莫青彦挡着根本过不来,势单力薄下更是不甘,“你……你且看着,犯了命案,是哪个被关入大牢里!”

“咳咳——”这话还未说完,原先再茶楼得吃茶看戏的县太爷蓦然从人群后清了清嗓子现身。他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当官,就算是做出了些成绩上头也瞧不见,若真要论资排辈的升迁还不知道要苦熬多少年。可这穆其闫可是大不同,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品阶在他之上,京里头还有势力,飞黄腾达也不过是转眼功夫。

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他哪有不哄好了哄住了的道理。瞧出了穆其闫意图,他自然要亲自在这桩事上出点力了。

薛宝珠,薛宝珠。县太爷在心里头默念了这名儿,可别怨我心狠了!谁叫你开罪什么人不好,非要碰上了有势的主儿。

“哪里来的一群泼妇刁民,既是出了人命的事岂是你们三言两语便能糊弄的?”县太爷端着架子迈步到了人群当中,捻着胡须睨视众人,“先将王大虎拿下!”忽然他便了脸色挥动了手下人去捉拿自己手底下的衙役。

薛宝珠当即一步拦了过去,挡在王大虎身前,”大人!此事跟王大虎有什么关系?按照规矩,这人是在我食肆周围发现的,我这当家的随衙役一道回去查问就是了。“薛宝珠知道这些事都是有人在背后安排,自己着了道也就罢了,再牵累其他人她可不能忍下去。

还从未有人敢当着人面儿反驳自己的,县太爷当即脸面一寒,横眉冷目瞪着薛宝珠道:“本官说抓人就抓人!什么时候了轮到你质问本官了?”他进而一步,负手而立,“本官看你小妮子也不能这么胆子,指不定就是仗着衙门里有人才这样无法无天!别说是王大虎,连你本官也要一同押入衙门,给这死者以公道!”

一番铿锵话语,引得在场喝好声不断,直道是青天大老爷。县太爷心里头美滋滋,心道这回不禁是顺了穆其闫的意,也叫自己得了美名,真是一举双得。

“大人尚未审案,如何断定小女子就是凶手?王大虎不过是小女子的同乡,怎么到了县太爷口中就成了小女子的同谋?大人如若真是是众人口中的青天,哪里会随随便便就将人定罪了?”薛宝珠咬牙呛声。

县太爷怒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泼皮,看来非得要吃了苦头才能服软,这刻还在砌词狡辩。倘若不是你,这人好好的如何死在你在后门?定是求了你家吃食吃死了!”

薛宝珠分毫不退,脸上神情却是越发有种孤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人腹部平坦,分明没有肚中并无食物。县太爷若是不信,便叫仵作剖肚查看!”

这话惊了众人面色俱是震动,谁想她小小年纪嘴里头说出来的话这样的狠,竟是要叫仵作开膛破肚哩!

“要是肚子里头确实没有我八宝楼的吃食,还望大人……还民女青白!”

县太爷被她呛得有些招架不住,半晌才道:“你给本官住口!”他心中邪怒已生,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两下,背着人的手已经朝着身边随从的衙役动了暗号。

那衙役立即知晓了过来,一步往前就伸出手狠狠去推了薛宝珠。薛宝珠哪想到这遭,酿跄着后退几步好在被一人从后头给扶住了,转头一看是裘和,心里头也略微定了一下。

裘和面上肃寒,见那衙役不得手紧接着还来推搡,立即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重重一折,那人吃疼的叫喊了起来,声音凄厉异常。

县太爷大怒:“你……你们……胆敢!”

“来人——!”才刚从口中衔恨挤出了两个字,怒气腾腾气红了眼的县太爷忽大惊失色,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只见他眼见所见的方向站了个一身藏蓝绸缎直裰的长髯男子,方脸阔腮,生得很是威仪。这人……这人……

怎么会是这人?

县太爷的惊诧异常,旁的事再也顾不上,直眨了两下眼再去细盯着看裘和身旁的男子看,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天杀的,怎么这铁面巡抚来他这地面上私访了?县太爷胆战心惊,暗道得亏自己先前见过此人一面,要不然……要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那在裘和那吃了苦头的衙役直抽着冷气挨在县太爷身边,恨声撺掇道:“大人,要不然连带将这小子也一道关进大牢!”

完了!县太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身在这办人命案呢!这要是办得稀里糊涂……余下的事儿他不敢再多想,反手就抽了那衙役一个巴掌,“混账东西!本官办案几时要你插嘴?!”

衙役捂着嘴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时,又听见县太爷道:“薛掌柜说的不错,这案子如何断还要看仵作验尸的结果,本官办案想来有理有据,从不冤枉了一人!”

众人心想方才那情景薛宝珠早就该被下令带回衙门了,怎么这会县太爷却又好像反悔了先前的说辞竟是顺着薛宝珠那话了似得,一时各个稀奇了起来。

饶是薛宝珠也纳罕不止,回头看了看裘和,难道是他方才卸了那衙役的手臼吓破了县太爷的胆?

县太爷暗暗捏了捏手心的汗,回头就看到仵作叫急催了过来,只是在尸身上略按了两下便断定了这人死前并未进食,如此一来也算是摘清了八宝楼吃食有毒的说辞。

聂荷花眼见形式不对,立即跳了出来叫嚷:“怎么没进食就能断她薛宝珠无罪了?大人,人可是死在薛宝珠家院子后头了!她嘴硬得很,不如先将她抓紧大牢慢慢拷问,不怕她不招啊大人!”

薛宝珠皱眉,心想她是真不想叫自己好过了,一而再再而三,竟是没个完。

“住口!”县太爷威吓起来,“便是你先前在这煽风点火,如今还要撺掇本官查办薛宝珠,看来……本官倒是要先查查你,看你是不是故意构陷的八宝楼!”

荷花当即面色惨白,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分明刚才……分明刚才不是这样的……“大人!”

“本官办案只看证据,你要再敢多说一句,本官便要治你个扰乱视听,妨碍官差办案的罪责!”县太爷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朝着人群中看过去,可原先站在那边的人早就失去了踪迹。

荷花不肯罢休,一把扑倒了县太爷腿边上,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号:“大人前头还是青天大老爷,怎么这功夫就叫薛宝珠这妖女给迷惑了,大人怎么能不主持公道!”

县太爷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候,满脑子想着也不知刚才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有没有不如那巡抚意的地方。他被这人一搅合,更是满心烦乱,将人一并带上回衙门道是好生审问。

未时正,县城衙门早叫围观而来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堂内,薛宝珠正正站着,身边依然是她那个沉默寡言却十分有存在感的表哥,而莫青彦却是被挤在门口不得而入。

县太爷回了后衙,紧忙换了官服匆匆忙忙上了堂前。“肃静!”惊堂木拍下,堂下议论声霎时消匿。

“堂下何人?”县太爷例行公事一问,目光却在外头站着的那些人里头搜寻贺知州。

“民女薛宝珠,今晨有人在八宝楼后门发现尸体,民女并不知情。”

县太爷斟酌该如何应对,自然是叫王大虎仔细去探查一番,再由仵作验尸,待验尸结果出来并非是之前传言所说被毒死,倒是洗清了薛宝珠的嫌疑,外头听到这结果也纷纷纳罕,毕竟前头一板一眼那都以为是薛宝珠害死的,如今不是,怪叫人尴尬的。

薛宝珠这些日子身形清减,豆蔻年纪,身量拔长却是纤细,端端正正跪在堂上,“民女是被冤枉的,县太爷明鉴。”

“大人明鉴,才不会放过你这恶毒之人!”聂荷花在旁啐了一口,被一块带来满心愤恨,更多则是惧怕这地方。

“人不是中毒死的,却也是死在她门口,还请大人明察。”门外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入,穆其闫出现在衙门里。

县太爷瞧见人真是更头疼了,换做平时他要插手也就罢了,可生怕叫贺知州看见,但要把人请出去,他又不能出这个口。“你,你……”

“我乃六品翰林院修撰穆其闫,念在死去的是可怜乞儿,甘愿为其做状师,还乞儿一个公道。”穆其闫合拢折扇冲县太爷作揖,随后转向众人言之凿凿道。“死去的乞儿不过十岁,身上还伤痕累累,分明是被人毒打所致,即不是中毒,也极有可能是被人残害死的。”

此言一出,堂外便议论开了,不住点头的有之,夸赞穆其闫心地善良的更多。独独莫青彦变了脸色,凝着他,紧紧攀着门前拦挡的木栅,一贯温和脸上情绪愤然。

薛宝珠看着这人,露了狐疑,可在对上他眼中的满满恶意后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那与我有何干系?”

“大人,只要找到与凶器吻合的物件自然能判断,而最有嫌弃的莫过于八宝楼掌柜,理当先从那儿搜起才是。”

“对,对对。”县太爷被他一瞟,亦是应声,刚好王大虎办案回来,取回一系列物证,都是尸体周旁一些不显眼的,独独一根带了血的木棍尤其醒目。

王大虎打进来就对薛宝珠投了紧张视线,惹得薛宝珠心里也忐忑起来。

“这是属下从……八宝楼后院搜到的。”

穆其闫突然一喝,“好你个好歹小儿,定是将生意不顺遂发泄在无辜乞儿身上,将人毒打致死,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仅凭一根木棍并不能说明罢。”裘和突兀开口,声音低沉黯哑,蕴着力量。

“穆其闫,你有什么大可冲我来即是,何必在背后搞这等脏污手段祸祸他人!”莫青彦亦是跟着出口,却是直指堂内之人陷害。

有认出莫青彦身份的,联系二者关系登时想到先前那出笑话,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以莫青彦为中心,讲起二人瓜葛,嘈杂一片。

县太爷瞧着场面只得再次拍了惊堂木,“肃静——”

薛宝珠看着已然被孤立出来的莫青彦,皱紧了眉头,心底是不愿莫青彦那样好脾气的被人如此刻薄。

莫青彦于流言却是无动于衷,仿若那些都不能伤他分毫,只紧盯着穆其闫,花了好大力气般逐字道,“我愿立即离开书院,甚至不再出现你面前,这样,你可肯放过?”

穆其闫大抵是想笑的,可在众人面前尤是绷着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略有些诡异,可实在掩不住心里痛快高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将这人踩在脚底下,想打断他那叫人不舒坦的傲骨,数不清多少回了,这人就能那样顽固地当眼中钉肉中刺,奈何不得,如今听到这番话,他简直想放声大笑。

“莫青彦,你要是早点有这份觉悟可多好。”穆其闫犹如享受胜利一般高高在上地瞟着他,当初是谁说等找到证据要自个好看来着,再看眼下这境况,他陡然一收笑冷厉道,“晚了。”

“你——”

“连你在内,整个八宝楼都有嫌疑,都该抓入大牢好好审问。”穆其闫睨着莫青彦,阴狠说道。

薛宝珠这下已经明白过来,串联前后,想到当时不小心冲撞时那人神情,绝没有想过一个人竟可以阴险到这地步。她回头瞟了一眼县太爷,自然是看出二人之间捧着的关系,眉头蹙得更深,转过心思,已然有了决断。

“穆……穆大人肯为一个乞儿讨公道,如何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穆其闫理都没理她话,自觉一个毛丫头够不上搭理的档次,“还敢嘴硬,这等刁民只消重刑伺候就没有不张嘴吐露实情的,物证人证都有,该判案子了大人。”他实在懒得走过场,毕竟等关了牢里头用上大刑,签字画押就了结了。

县太爷被他逼得紧,张了张口,心想索性就随了这主子去,兴许贺知州并不是冲这头来的,惊堂木再次一拍,“来人,给我押入大牢打到说实话为止!”

薛宝珠蓦地一僵,再抬头对上噙着冷笑的穆其闫生生打了个寒噤,“大人,冤枉饶命啊!”

穆其闫却犹如看着蝼蚁,尤是喜欢看她这般哀求模样,只是旁边那人看着他的目光格外难忍,“还有这人,定是帮凶,需一并惩治才是!”

“来人一并收入——”

“慢着——”

骤然冒出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穆其闫正在兴头上,眼瞧着能如自己的意儿了,哪料想这当口叫人打断了,立即恶狠狠的转过身,瞪着出声那人,却是张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连听口音都是个外地的。

“你是什么人?这哪容你一介平头百姓好开口言语的?”穆其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极为蔑视的开口,转过身又对持着仪杖的衙役吩咐:“还不将人轰出去!”

县太爷早在上头坐不住,他先前瞥见这人便眼皮直跳觉得要出事,没想到还真招来了这位钦差大臣。偏这人毫无眼见,竟然还不知不觉的在那呼呼喝喝,真是不知死活。他嫌命长,可自己总不能得罪了这位大官老爷,当即战战兢兢的从高堂长案前绕了出来。

只是还没走上两步,便叫中年男子暗里一个手势止住,自然也将那一声贺大人哽在了喉咙里。

衙役没有县太爷吩咐也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

贺知州却是一步跨进来了,他本来就生得高大,竟是能将穆其闫罩在其中似的,一低头拢着粗眉看,后者生生给逼退了一步。而后却是拣了那根木棍细看,从七寸处开始确是有斑驳血迹,与乞儿身上何后脑的伤处吻合,归为致命凶器。

薛宝珠在一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也实在是因为这人面貌生的有些凶恶,下意识往裘和那缩了缩身子,十分迷糊事情的进展。

“……乞儿死于头部重创,行凶者拿木棍连敲所致,实属谋杀。”

穆其闫闻言嗤笑,“这不是明摆的事实么。”蓦然闯入的这人又是查看尸体又下结论,尚在怀疑此人身份。

贺知州直起身子,目光又落回了他身上,端肃问道:“六品翰林修撰,穆其闫?”

穆其闫叫他生生看矮了身段,不自然地挺了挺,只觉光是语气就欺压了自己一头,“大胆,竟敢直呼本官名讳!”

贺知州不置理会,一扬手,当即从外头涌入数十名官差,将穆其闫与县太爷控制了起来。

“你们!反了你们!”穆其闫拼命扭动,是以从未受过这等待遇,一张脸气得歪扭,呼呼喝喝,似是不敢相信这些人敢动了自个。

县太爷被人扣着软下了身子,一张脸吓得又青又白,却还在强声狡辩,“贺大人,贺大人,不知下官所犯何事?”

“贺大人……”穆其闫挣动的动作停了一瞬,拧着眉头不解。

“依仵作判定,乞儿死于四五个时辰前,约莫辰时,可尸体被发现是在巳时末,官差巡逻经过推算时间正好是巳时初,那时并未被发现是为何?”贺知州板正身子相对,质问道。

县太爷瞪向手下衙役,“是……是……”心里虚得很,生怕是底下疏忽职守被连累。

“是那时候根本没有尸体。”贺知州道,“尸体左侧有磨损痕迹,分明是被人拖拉至后巷,石板有青苔,故这一侧都有沾染渍迹。”

随着他话落,仵作再度上前辨了一次,点头附和他所言。

贺知州冷着面孔让人将穆其闫那随从放倒,后者不备,被整个按压在地上叫嚷起来,却阻止不了布鞋被脱了个底,鞋底果然蹭了块青黑色。

“他去过后巷,尸体是他搬过去的!”薛宝珠目光直直的盯着,见了这遭当即脱口。只是她这会情急之下下意识揪着裘和的衣袖,不自觉流露倚靠意味。

裘和冷峭的眉眼一瞬柔和,自然是将人纳入保护之下的。

“呵,荒唐!就凭这随处都有的青苔抹在了鞋底上,就敢断定是我随从干的?天底下哪有这样断案的!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穆其闫恨声啐道。

“这是荒唐,那方才仅凭木棍断案就不荒唐了?”贺知州冷眼看他,语速并无波澜地反问。

穆其闫一噎,分明叫他这气势浑然所震慑,强持着镇定喝道,“你快放了我,我管你什么大人的,莫多管闲事,否则我定好好参上一本。”

贺知州不怒自威,捻着胡须往前逼近一步,“穆其闫,你春闱高中、金殿提名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而本官乃是从五品知州兼圣上钦点钦差巡抚,万事皆应法,你可知越权参奏本官先该如何?倘若所奏非实又会是什么下场?”

“你——”穆其闫脸色雪白。

“穆其闫,你杀害乞儿嫁祸他人,本官已寻得关键人证,可要本官此人再传证人过堂?”贺知州寒声叱问。

众人一下都惊了,怎么变成穆其闫成凶手了,他们怎么都听不明白呢?这一个个的扯得未免也太让人晕乎了。更有不少人打听着那中年汉子的身份,哪个大人,看着怪是吓人的。莫青彦站在人潮里,神情却是掩不住的激动,铁面巡抚贺知州的名声他自然是知晓的,还曾有幸见过一面,若有他出面,宝珠就有救了!

“你胡说什么!”穆其闫强辩一声,身子却不自主地稍往后缩了缩,可依然是叫嚣态度,“哪里来的巡抚?本官从京中来从未听过这遭!你可知假扮官员按律当诛!”

“这木棍是出自对巷正在装修的天香坊,木料搁置,你想必是随手一扔,不会想到气味会指认凶手。”贺知州擒住他一只手,但凡袖口什么的一并沾染味道。“天香坊用的木料并无香气,而天香坊新推出的香料中有一名叫芷香,香气特殊,极易附在木材布料上。然如今天香坊并未对外营生,这味道自然不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而是你,因乞儿冲撞,随手抡起木棍殴打致死后又命随从移尸后巷,有人曾在辰时听见窄巷内有怒骂求饶声,可需本官找人来当面对峙!”

穆其闫被他分析得心底慌张,面上却还是强做镇定,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喊了县太爷做倚靠,奈何后者也被钳制着,哪能为他‘秉公断案’。

“六品翰林院修撰穆其闫,草菅人命,汴城知府黄硕徇私舞弊——本官现已查明并无差错,将这两人一道押京候审。”贺知州正色宣道。

县太爷早前的预感都叫应了验,正要喊冤,就看到从府衙后被人抄出来的两大箱子银两,面如土灰地倒了下去,整个人抖如筛糠。

穆其闫犹作抵抗,自然是不肯认了罪名的,“你是哪里来的戏子胆敢假扮朝廷命官!编造出这些话真是一派胡言!”

“来人!快给我抓了这假官!……”

贺知州皱着眉头睨视。

“……”穆其闫挣扎不脱,愤而咒骂,当真是风度尽失。围在衙门口的百姓亦是叫这陡转的形势所震,久久不能回神。

之后,便是一同被带走的县太爷,连个响儿都没有,真真栽了。衙内由贺知州宣判落幕,乞儿一案了结,薛宝珠出门都是愣愣的,飘忽回了八宝楼。

“宝珠,宝珠没事了?”莫大娘急忙迎了上来,已经是制不住想要出去找姐姐的宝霖宝琴了,瞧见人平安无事回来不自觉眼泪盈眶。

莫青彦扶着她,心里头也是彻彻底底的舒了口气。“没事,巡抚大人来了,将坏人都抓了。”可他仔细回想,便又觉得这事过于顺利了……顺利得叫他有些生疑。

“好,抓的好!”莫大娘抹着欣喜泪花,咬牙切切应和道。

薛宝珠原来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却突然被告知无需上战场,这种轻松感随之而来的脱力,叫她踩在八宝楼的地面腿脚发软,身后便有一双大手托住了腰。

“表哥……”薛宝珠呐呐唤了一声,密扇一般的长睫下双眼亮闪闪的直勾着人。

裘和掩了眼底的不明心绪,搁在后腰的手无意识地收了收,“喝口茶,压压惊。”

薛宝珠依言坐下,接过宝霖捧过来的茶咕嘟两口喝完了,的确觉得心思定了些,也想起那巡抚大人刚出现的画面来,顿时起了疑惑,“你同那巡抚大人是相识的?”

裘和倒茶的动作微不可见的停顿了记,摇头。

然过了些时候,将近傍晚,那位被惦记的大人蓦然出现在八宝楼门口。

“贺大人,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莫青彦代为发声,声音里不觉有一丝紧,是草木皆兵了。

薛宝珠也是好奇看着。

“咳,莫要紧张,我就是来吃饭的,可欢迎?”贺知州身上换了便服,那戾气似乎减了稍许,不再看着令人惧怕。

薛宝珠把躲她身后的弟弟妹妹拢到了莫大娘那,“自然是欢迎的,贺大人请坐,和哥看茶。”

裘和未动,莫大娘倒是先了一步将茶给满上了,她对当官的又敬又怕,可青彦说是这位大老爷将坏人都抓了,又不由高兴,局促地请人喝茶。

薛宝珠递了餐牌上去,是块木质的,上面请人仔细雕了菜名,配上形似的画儿,当中花了不少心思,奈何一直没机会用上,这回拿给贺知州看,薛宝珠心里有些激动。

贺知州看到餐牌也是愣了愣,道是做得精致,照着上头点了两个,要了一壶酒。

薛宝珠随后去到了厨房忙活,不止要给巡抚大人做顿好的,县太爷和穆其闫倒了,等于压在八宝楼上面的禁令解了,今后她要在菜品上多花心思招来更多顾客才行。

存着的火腿削去外皮保留瘦肉分别煨煮,皮肉较容易煨烂,火腿煨至酥软才把黄花菜放进去一块煨,后者容易酥软,也利于吸收火腿美味,最后再在汤中加入蜜酒便盛起了。另一道蒸鱼,用的是扁身且带白色的鲫鱼,这种肉质鲜脆且松,熟了之后提骨,鱼肉自然离骨脱落。蒸的时候用酒不用水,稍稍放些糖提鲜,鱼香肆意……

两道热腾腾的菜先上来,伴着下酒的花生米,香味飘出,让人大咽口水。贺知州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吃食,等盛上来就有些受不住,酒没喝两口,反而先尝起了菜,等入了味儿,便也招呼人坐下来,道是不拘小节,是个性格直爽的痛快人。

薛宝珠等他身后跟着的随侍入座,才拉着莫大娘一块,并了圆桌子,又添上几道拿手好菜,聊表心意感谢。

“薛掌柜这就不对了。”贺知州适时收手控制了下进食的速度,叫这汤水的甘鲜着实惊艳。

“贺大人是小店开张后的头个客人,要说起来当初三日还是半价噱头,都没能开起来,今儿个这是庆贺了。”薛宝珠笑眯起眼说道。

贺知州看着她,跟他家孩儿差不多年岁,可有能耐多了,而最令他意外的是她身旁的男子——

薛宝珠随着他的目光亦是落在了裘和身上,想到之前的问题来,难道这人是裘和找来的?

“他问我买烙饼的钱还没给。”裘和这时神色再自然不过,目光亦是坦然。

“……”贺知州哑然,所以现在跟你吃个饼还要收我钱了么——你个金陵首富什么时候那么抠门了!

薛宝珠亦是讶然,这是她做的烙饼结缘的?可破天荒的,她瞧着裘和俊逸侧脸,并未全信了,只是也未细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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