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招过后,便见原千惠一式“红拂夜奔”,剑尖指东刺西,直奔朱墨羽左肩而来。可巧朱墨羽正踩上一枚鹅卵石,脚下一滑,匡横剑穿衣而过,在肩头划出一道一指多深的伤口,虽然伤势并无大碍,可转眼之间,鲜血便染红了衣袖。
原千惠惊得花容失色,半张着小嘴,连匡横剑失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半晌才回过神,忙快步上前,不容分说让朱墨羽坐下,自己半蹲半跪,仔细查看了伤口,于怀内掏出金创药,手忙脚乱地敷在伤口处,又从自己裙边上撕下一块,沾溪水擦去血渍,才轻轻地包扎好伤口。
原千惠低着头,声若蚊蝇地问道:“还痛吗?”朱墨羽见她腮带泪痕,明亮的双眸中尚有泪花滚动,忙摇了摇头,咧嘴一笑,玩笑道:“原大小姐,受伤流血的是本少爷,疼痛的也是本少爷,你流什么泪?”原千惠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索性并肩坐下,忙扭头拭泪道:“你流你的血,于我何干?我流我的泪,又于你何干?”朱墨羽深知若论嘴上功夫,至少在原千惠面前是讨不到便宜的,便点头道:“说得好像蛮有道理。”
原千惠问起此去峨眉的经过,朱墨羽便从头细说,只是把将《鸳鸯阵法》归还于峨眉之事隐了未说。不觉已有半个多时辰,便见乌云压顶,凉风习习,眼看一场暴雨将至。朱墨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马上要下雨,咱们还是回去吧。”说着,拿起紫血剑和匡横剑,见原千惠起了一下,又重新坐在草丛上,沉吟半晌方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朱墨羽着急道:“师太见你负气出走,已然十分挂心,若见我独自回去,如何向她老人家解说?”原千惠瞪了朱墨羽一眼,哼道:“谁负气出走?我只是觉得山洞里太闷,出来透透气。”朱墨羽忙笑道:“是是是,大小姐您看暴雨转眼将至,是不是打道回府?”原千惠得意地看了朱墨羽一眼,欣然道:“孺子可教也!”说着,缓缓抬起手臂,强忍着笑,煞有其事地道:“来,扶本小姐一把,本小姐腿……”话未说完,整个人向朱墨羽怀中倒去,朱墨羽不及多想,伸手揽腰抱住。原千惠本能地挣扎一下,无奈坐得久了,血液循环不畅,整条腿麻木得毫无知觉。
此时,雨滴稀稀疏疏落下。朱墨羽把两柄剑交于原千惠,道:“先扶着剑,还是我背着你回去吧。”待原千惠稍站稳,便弯腰半蹲,原千惠稍一踌躇,便俯身于背上。走了没几步,雨滴如断线珍珠,纷纷落下,落得又快又密。朱墨羽提一口真气,脚下如飞,原千惠乐得哈哈大笑,不住用剑鞘拍打着朱墨羽的屁股,嘴里还“驾…驾…”地叫个不停。
这一场雨时停时下,直至落日时分方彻底停下。落日余晖,晚霞映天,美不胜收。
其间,朱墨羽说起近来江湖上发生的最为轰动之事,慧逸师太虽从信中略知大概,原千惠却是万难预料。原千惠与李袖嫣情同姐妹,虽然峨眉之事有所隐瞒,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存心为之。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江南杭州府“药王神算子”的杨府,在武林中的地位自是不必赘述,近来却被朝廷封府彻查,原因便是朝廷得到线报,说杨府众人结交匪人,图谋不轨。杭州府衙自然不敢大意,派重兵包围,日夜看护。虽然这说辞看似荒诞不经,也确实从杨府搜出几封来历不明的信函。
朱墨羽路上偶遇张一鸣,后来张一鸣与左谦之二人策马南行,自是赶去杭州一探究竟。其后又听峨眉弟子偶然说起,说杨毅芝把偌大的杨府交于长子杨玄胡打理,自己带着众弟子儿女北上京师,另图良策。
慧逸师太默然听完,只是低声念了句“罪过,罪过”,便盘膝静坐,闭目不语。原千惠沉默半晌,似有所悟,倏地于怀内掏出一物,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悦耳的声音。朱墨羽无意间寻声望去,见一黄白之物,束有红色挂穗,正是自己托人送给杨济士、李袖嫣二人新婚贺喜之物――龙凤玉佩。原千惠发觉不妥之处,正要捡回,见朱墨羽已然伸手拾起,正皱眉思索。原千惠迈步上前,伸手抢过,转身走开。
于此同时,慧逸师太缓缓睁开双眼,幽幽地叹口气,道:“江湖又是多事之秋,看来你们是该离开了。”原千惠停步转回,道:“师太难道不与我们一起?”慧逸师太神色忧郁地摇头道:“老尼旧疾缠身,不宜远行。”朱墨羽忙道:“师太言之有理,只是在下尚有一个心愿未了,还望师太成全。”
慧逸师太点头道:“眼下不是拜祭之时,何况澹台先生不喜这些虚礼。今天太晚了,又刚下过雨,山路难行。你们收拾好,明晨离开吧。”原千惠道:“我们若离去,留下您老一人,终是不放心。”朱墨羽道:“原姑娘所言甚是,不如让原姑娘留下陪您……”慧逸师太看了原千惠一眼,笑着站起身,道:“二位放心,此处人迹罕至,必不会为外人所扰。至于吃穿用度,更是不必担心,老尼清净惯了,该出谷时自会出去。”
次日早起,略吃些东西,带上随身之物,正准备辞别慧逸师太,却见她手持一封书函阔步而出。原千惠走上两步,盈盈拜倒,道:“蒙师太救命之恩,晚辈时刻铭记于心。今日就此别过,愿您老人家多多保重。”慧逸师太含笑相扶,把书函交于原千惠,道:“麻烦二位再向峨眉山一行。”朱墨羽忙道:“师太言重了,必不负师太所托。”
三人走出山洞,慧逸师太看看天色不早,低声念句“阿弥陀佛”,道:“两位此去,前路漫漫,吉凶难测,老尼有几句话,权作临别赠言吧。”二人齐声道:“前辈请讲,自当谨记。”
慧逸师太眼望向遥远的天际,原本白皙的脸庞被朝霞涂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半晌才道:“老尼身处佛门,原应四大皆空,只是又忝为峨眉一派之主,便不能不为世俗牵绊。老尼不在峨眉山这段时日,敝派若有用到二位之处,还望施以援手。”不待慧逸师太说完,原千惠道:“即便师太不开尊口,倘或有事,晚辈等必不会袖手旁观。”慧逸师太又道:“另一件事便是二位日后行走江湖,防人之心必不可无,害人之心也绝不可有。上天有好生之德,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莫要取人性命。”朱墨羽笑吟吟地道:“师太金玉良言,晚辈必当铭刻在心。”慧逸师太念声“阿弥陀佛”,道:“既如此,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