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钞票、假车票、假中奖、假名牌、假学历、假恋爱、假结婚,是什么让造假者铤而走险?说白了,就是一个“利”字,偶然上当和屡屡上当者,都逃不出这个字。
我按照朋友的旨意跑到代售点买了一张十月二日的火车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朋友说即使坐火箭她也赶不上这趟车,我只好去退票。
当我看着蜿蜒的长龙在售票厅延伸时,恨不得把攥在手里的票撕个粉碎,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我没信心把自己淹没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但最终我还是为了那一百多块钱劝说自己忍耐再忍耐。
我一点点向前挪动,正在此时一位面色无华、身高和我相差无几的年轻女子映入我的眼帘。她身着一件奶油色运动上衣,就像午夜里绽开的昙花仙子,我下意识打量年轻女子,正好遇到她秋水一般的眸子,陌生感很快让我们的眼神从对方脸上移开。我转过身,故作镇静地望着蠕动的人群,然而眼睛的余光告诉我,年轻女子此时正歪着头看我手里的票,我不自主地侧过脸,看着与她不超过一米宽的平行距离,友好地露出一丝笑容,算是对这个特殊场合下相识的见面礼。笑容真是驱赶陌生的灵丹妙药,这位女子回敬我一个浅浅的笑,那笑虽然有一丝拘谨,但是较第一次的眼神交流温柔了好多。
“几号的?”她说话拖着浓重的东北腔,不用说就是东北老乡了。早年间,东北人有恩于我姥姥和舅舅,他们把那里当作第二故乡,因此在我家人眼里东北人就是老乡。我回答是二号下午的,顺便向她扬了一下车票。东北老乡眼疾手快:“哎呀,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巧哩,俺就想买这趟。”没等她说完,我先喜出望外。可瞬间东北老乡眼角中就掠过了异样的光彩。职业敏感告诉我,她担心我的票是假的。
而此时也轮到我办理退票手续了,我再次看了一眼东北老乡,她欲言又止。我心想要是她买了我的票多好,一则我不损失那百分之二十的退票手续费,二则她也不用再苦苦等待了。我看着她,眼睛仿佛在对她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就退票去了。”想来这个人也是很直爽的,她毫不避讳地说她一方面担心二号的车票没了坐,自己白排队;另一方面担心我的票是假的。我说担心是很正常的,不担心反而就不正常了。我还告诉她拿张假票来退,这不是往枪口上撞的傻子吗!她笑着说:“是呀是呀!”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票被她拿在手中。她只顾把票拿在手里瞅来瞅去,依旧出于职业敏感,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东北老乡,生怕她趁我不备来个狸猫换太子,到时候我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其实,我俩都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度我的,我度她的。
能怪谁?假的东西太多了,假钞票、假车票、假中奖、假名牌、假学历、假恋爱、假结婚,是什么让造假者铤而走险?说白了,就是一个“利”字,偶然上当和屡屡上当者,都逃不出这个字。
我看着东北老乡对照那张车票行注目礼,心中没半点不悦,反而露出想笑而不敢笑的窘相。突然东北老乡冲我莞尔一笑,说让车站工作人员看看票不就知道真假了!我为她刹那间的茅塞顿开眼前一亮。当我跟在东北老乡后面来到退票口前时,就听退票口里面扔出来一句话:“真的假的,我不能告诉你。”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东北老乡一准也不买我的票了。可她还是端详着手里的票,一脸不放手又不放心的样子。我没有催促,我想给我的票一个说法,不想稀里糊涂地卖给她,让她不安,让我的票蒙受不白之冤。
“反正也就一百多块钱,大不了假一次。”看得出东北老乡是作了最坏打算的,她孤注一掷的样子让我局促不安。我接过她递来的两张一百块钱,翻了翻钱包发现不能找零,就和她一起到外面的烟酒亭。我们不像是两个素不相识者,倒像结伴而行的同学和玩伴。我买了一瓶饮料,为的是换开一百元钱,然后找她六十三元零钱。
到此,生意算是成交,就算是一旦有事打起官司,我也不会败诉。可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让我挪不开脚步。我的票是真的,我真恨不得对着东北老乡重复N遍,更恨不得有人站出来说票是真的,就像如何分辨一百元钞票的真伪一样说得头头是道,或者专门有个验车票真假的机器。
真想不到原本一张没问题的车票,被人怀疑是假的,正如有人给正人君子头上扣上了伪君子的帽子。如何还原真实身份,只有交给时间。尽管东北老乡在没乘车的那几天,想起车票,心里会打上几个结,让她感觉疙疙瘩瘩的气不顺,但当她坐上动车顺顺利利到达目的地后,该是怎样的心情,我能意料到。
人格像一棵树,而名声就像树影,我们往往以为树影就像树的样子,其实唯有树身才是真实的。
——林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