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柳先生这几日，修炼进境飞快。
学堂放了暑假，何光又随一个修为看起来颇高的女修进山。院子里除了蝉鸣，再没有其他声音，六柳先生便开始专心练功。
一般来说，十个凡人中也未必有一个具备修仙资质。六柳先生却幸运地是那十分之一。
南卜随随便便传给他的功法，在仙界也是顶级的。加上服用了方华所赠的益气丹。现在，他已进入炼气期一层。
这天收功后，六柳先生全身舒泰，手脚轻便，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多岁。美中不足的，就是吸纳灵气的速度还不够快。
“莫非此地灵气稀少？”他自言自语道。
其实这是他性急了，闵秀山虽算不得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但也算得上浓郁。
当然，他有性急的道理，毕竟留给他筑基成功的时日确是不多。
忽然，呆坐在蒲团之上的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离开这里，到名山大川去，到大陆最适合修炼的地方去。
至于究竟那里灵气充沛，可以去询问已经行商的学生。他们常年在各地奔走，应该有些见闻。
说做就做。
六柳先生站起身来，却发觉自己全身都黏了一层黑色的污垢，并且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这便是“洗精”，真气已将他体肤浅层的毒素全部排出。
到了筑基期，还会有“伐髓”，真气会将内脏骨髓深处的毒素排出。
因为是一丝一丝地浸出体外，六柳先生逐渐适应了这个气味，倒也没有发觉。
站起身来，鼻子远离了腐臭最浓郁之处，险些不能适应新鲜空气而晕氧。
他忙扶着墙出去沐浴。又捂着鼻子，从外面推开窗户。
一个时辰之后，才勉强能够入内。换了衣服，便逃出了家门。
走了三家商会，终于遇到一个恰巧在家的学生。
“小猴子，你可知那里有适合修仙的地方。”六柳先生开门见山。
被称作小猴子的汉子，早已是中年。但在老师面前，他永远是调皮捣蛋的学生。这个称呼倒让他亲切。
他唯一惊讶的，是早已耳顺之年的六柳先生，竟然会有修仙的想法。
注视了一番已从迂腐和善，变为一副高人风范的老师，他开口道，“你问我那是恰巧问对了人。我家药材，便是要送往程家小镇，那里便是一个修仙之所。我只知到镇外的路径，里面如何却一无所知。”
“既然是修士聚居之所，定是不会差了。你讲讲如何到达。”
“倒也好走。从通天河逆流而上，在越国与藩国交界之处的豹牢关下船。再沿小道一路向南，两日便可到达。”说完又瞄了老师一眼，觉得他目光如炬难以直视，低头说道，“除非有路引，凡人是不得入内的。你..”
“你看我像凡人吗？”六柳先生得意地说道。
“看不好，只能看出你不太正常。”小猴子有啥说啥。
“孺子不可教也！”六柳先生拂袖而去。
回到家中，屋内的气味已基本散尽。从塌上扯下床单铺在地上，六柳先生便开始收拾细软。
干了一半，又慢慢停下了手。何光已是出门几天，不管怎样，也要等他回来再走。想到他，却有几分不舍。
把细软收好，扔在了一旁。他不急着出走，便胡乱弄些吃的，接着在蒲团上打坐。
..
练到疲惫，六柳却没睁开眼睛。想到以后出门在外，会几样法术就更安全。
于是在后面章节中寻找可用的法术。可惜南卜给他的只是最基础的入门功法，并没有法术的内容。
一般的散仙，都能在天地间采到灵气。灵气进入丹田就变成真气。将真气从经脉任一末梢放出，就变成可以攻击、防守、搬运的法力。
有传承的修士，施放法力时有华丽的套路，这叫法术。散仙没有功法，发出的法力都如没有章法的碎拳。
每个修士的灵根不同，灵根越杂能施放的法术种类越多，只是威力便也越弱。单灵根虽然只能施放一种法术，但却精纯无比，威力也是极大。
六柳先生便是火属性的单灵根。若是早有修仙机遇，现在这个年龄已该是大放异彩。
但这时入门，就真的就晚了吗？
闲来无事。没有功法，他便自行摸索。许久之后，真气运到指尖，便隐隐有一团炙热飞了出去。
六柳先生立刻精神大振，不停地将真气运到指尖，再挥洒而去。
练了只是一小会，他便感觉丹田被一掏而尽。而且似是太过用功，觉得一身燥热。
猛地喊声不对，这热浪是从身外涌来。
睁开眼睛，却见屋内已是一片通红。
原来他的法力乃是单纯的火属性，虽毫无章法，却精纯无比，早已将身前的床榻以及窗外的柴垛引燃。
也许小猴子说得对，六柳先生确是有些不太正常。看到熊熊火光他并未惊慌，反而是一声欢呼。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周围邻居早已发现院内走火，一来六柳先生人缘不错，二来更怕火势蔓延。此时一群人将后门踹开，端着脸盆蜂拥而上。先灭了院内之火，又一片水浪泼入屋中。
“六柳先生怕是不行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这院子咱们几家分了吧。”
众人正在热议，被烟熏的辨不出面目的六柳先生，跺着方步走了出来，昂首立在众人面前。
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何光已从前门急匆匆跑了进来。
拨开众人，立刻从轮廓和颜色上分辨出六柳先生。见他渊渟岳峙，手不抖腿不颤，虽搞不清是否吓傻，但身体绝对没有问题。
于是跟大家抱拳，道声有劳各位。众邻居这才交头接耳，慢慢地散去。
“先生，你没事吧。”待院中无人，何光忙问。
六柳先生哈哈一笑，黑色的嘴唇让他原本参差不齐，发黄的牙齿，泛出洁白的光芒，“你小子回来了？在山中有没有收获？”
“我还好。你..”
“比你更好。走，去你屋中叙话。”
交谈几句，见他思维清晰，何光便放下了心。递给先生一块毛巾，又懒懒靠在床榻上，问道，“怎么会失火？”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法力。”六柳先生面有得色。
何光睁大了眼，“小别几日，你竟已变成了修士？”
“然也。若不是等你回来，此刻我已浪迹天涯，正追逐仙人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彼岸。”
“好好说话成不成。你还要离家出走？”何光问道。
“是啊。我已知一处修士聚集之地。这凡尘并不是我的故乡。”六柳又把通往程家小镇的路线告诉了何光。
何光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踏上修仙之路固然可喜，但一把年纪，要走上云波诡诈的未知之路，更是令人担忧。
这几日，何光是领教了修仙界弱肉强食，为了抢夺资源不择手段的本来面目。
“我不知该怎么说。”何光黯然道。
“什么都别说，一说就是错。等你既是为了告别，也是想把这修炼之法传授给你。”六柳先生说道。
“我可能要拜入大宗。不同的功法会相互冲突。”何光语焉不详地说道。
怕隔壁有耳，却不能把自己的经历详细讲与他听。
“哦！”六柳先生眼睛一亮，“我早看出来你也非世俗中人。那咱们还有相见之日。”
又当先走出小屋，环视了一番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片刻，转脸对跟在身后的何光说道，“我走以后，这个院子就留给你。现在我已无牵无挂，可以放心去了。”
“且慢。”何光拉住了六柳的衣袖，从怀中拿出储物袋，“这个你拿上。”
“这是何物？这么小的袋子，倒是可以放些碎银。”
何光笑出了声，他虽然已经进入炼气期，懂得却比自己还少。
于是耐心地将储物袋的用途用法耐心讲解。
“神识搬运之法，我脑中倒是有这个内容。这里面真的有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六柳还是不能尽信。
“袋内没有重力，可以在每个位置安放物品，要比屋子装的东西更多。里面有炼气期能够用到的各种丹药，你一定收好。”
何光现在有四海令，更有进入雪顶宗的希望，这些对自己已不再珍贵。但对于即将独自远行，无依无靠的六柳，却是大有用处。
又从怀中取出一沓纸符，每样都分出一半，递给六柳。“这是纸符，在手中揉搓便能施放法术。你也收好，早晚必定用得着。”
“等你几日，看来是个不错的决定。”六柳一面收起，一面开心地笑出声来。待都收好，又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两个水淋淋的小包裹。“这里是我的积蓄。一人一半，你也收好。”
“住几日再走。”何光忽然有些恋恋不舍。
“我心中有团火，呆不住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瞟了一眼何光，便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何光追到院门，“您老这身衣服也太另类，换了再走。”
“不必。”其实他屋内的衣物，也许比身上的更为狼狈。
何光呐呐无言，暗想，修士的境界自己不懂。“我送你到码头。”
“不可！莫做小儿女之态。我等着在仙界与你相见。”
说完，六柳先生大步而去。一路并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