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若风丝,万般牵连,过手无痕,卷起风尘如雪。
-——题记
一、
在开往H城长途客车上,帕格尼尼的音乐充斥他的耳朵,他睁开眼睛看着一路的风景,光秃的山峰和汹涌的河水,一路上少有行人,独自行走的藏民可能是前往拉萨膜拜的信徒,他们总是虔诚地相信神明的力量,独自行走,即使路途遥远艰险仍是毅然地前行。只是不知道那被膜拜的神灵,身在何处。也许神灵本在心中,他如此想。
到达H城时,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刚好止住,如此巧合的巧合。下车,找到一家小旅馆留宿,然后给樱打电话,电话里传来曾经熟悉的声音,冷漠,犹如冰霜。他的自信在瞬间崩塌,将世界变成碎片。
来。子樱。我在H城。他坚信他回来找自己。挂掉电话,他走到旅馆外的小卖部买烟,红双喜,便宜而有醇和的味道。坐在小卖部外的长椅上,干冷的空气使人清醒,几个藏族汉子蹲坐在那里和青稞酒,直爽地用藏语对话,眼光和善。只是这一切都与他武官,他知识一个逃避者,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一个喧哗的城市寻找生活的资料。
二、
他吻他的唇,说,不要离开。那一年,他十七岁,沉默而孤独。他的世界与世隔绝,在学校呆着,只是成绩和别人眼里的垃圾并没有什么不同,沉迷在马尔克斯、卡夫卡的世界里。他遇见她,并被打动,他认定这是一种缘分,事实上他渴望着把伤口展现给一个人看。他说,子樱,让我们相爱。之后,他执着地爱了她七年,七年后,他们都二十四岁。
她说,镜,你养不起我,我很实际,不想喝稀饭,我想有一个富足的生活,你给不了,你眼里只有文字。然后他转身离开,一个月后,他收到她的请柬,关与婚礼。
他没有去参加,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祝福,他无法把自己放逐在那样的世界里,仍然是沉默和孤独着。辞去工作带着一笔不算丰厚的存款离开,到了H城。他把自己放逐在自己的梦里。
H城的大小只能算是一个小镇,极为少数的游客到这里看雪山枫林,拍到照片做为一种纪念,或者于城市的喧哗中炫耀,镜无路可去。这里曾是他长大的土地,熟悉的山峦河水,至今的他仍然记得那一排排平房,过道里晾晒着衣物,喝水欢娱地跳跃。
小城里曾经熟悉的人早已不在,无处可去,在租下的房间里写作和吸烟,生活近乎窘迫,辞掉工作以后少了压力,他不再将自己压缩成一台闹钟。在几近绝望的等待中,时间并不重要,毕竟他明白子樱不会出现。
形若风丝
三、
她睡在这个男人的手臂上,梦见自己追逐着山间的蝴蝶,梦见踏浪的光脚。对于感情的怀念,她如此深刻的体会。男人翻身要进入她的身体,他厌恶却无法拒绝,他是她的丈夫。在男人的喘息和自己的呻吟之间,她看到自己曾牵手的人,仿佛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当她握紧男人的手臂的时候,现实将她再一次打入冷宫。
深夜的梦中听到镜说,让我们相爱。然后看到他的泪水和乞求,突然之间世界崩塌,她不断掉落,直到被吓醒。起身到厨房倒一杯冰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起一根香烟。镜走后,他学会了吸烟,从前的她是如此坚决地要求他戒烟,然而当这熟悉的气味不再出现的时候,她却开始了一种期盼,于是尽一切的可能制造这种味道。
某一个时刻,她开始相信真实的生活。或许她骨子里的本性如此。但是她却不断地堕落,每一份需求都变成毒药谋杀她的意识,就像镜所中意的帕格尼尼一般。现在的她似乎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甘愿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埋葬爱情。物质的充裕,她看到朦胧的一张脸被掩盖起来。
婚后的第七个月,她接到他的电话,被告之他在H城。她知道那曾是他长大的地方,偏远而宁静的地方。有传说中的天葬,当地的居民不吃鱼,那里总有一些有趣的故事。她在电话里轻轻地笑,没有回答。她知道电话那头的男子只要他拉一拉他的一就可以整个地拥有。但她不喜欢如此的浪漫,高质量的生存,着才是她的要求,但是那一个男人无法给予,他只有爱和文字。
七年,着是一份爱情的保质期,她这样告诉他。但她仍然爱着,同样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四、
H城的清晨有一层薄薄的云雾缠绕着那些青翠的山峰。镜的邻居是一个曾经扬名的室内设计师,烟卷城市的物质旋涡而选择在这里生存,一直呆这里的房间里做创意然后卖出,她的生活借此得以清淡地维持。
镜在搬到这里的第二天认识她,她帮他收拾屋子,笑容干净而柔和,穿宽大的棉布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块玉坠,一个护身符,她说,这是一份特别的纪念。
整个房间干净而宁静,有充足的阳光,她帮他选一张红色的地毯,他光脚在上面写字、行走和吸烟。我给你做饭,他给她说,只是为了一份单纯的感谢,曾经他为樱如此做。买来新鲜的西红柿、牛肉和洋葱,做一份简单的晚餐。
莲生,这里曾市我曾经最爱做给她吃的。他对她说,一种悲凉的语调,泪水不经意地落下,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丧失了最后的坚强。莲生递给他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揭示自己的伤口,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就像是抓住一根稻草,拼命挣扎。
她轻抚他的头,说,你应该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流泪可以让你好受一些。他只是轻声的哭泣,积蓄已久的悲痛如同困兽觉醒一般汹涌而来。
许久之后,他用纸巾擦干自己的泪水,她看到他的眼睛迅速地肿起。她说,一起上山看看吧,看看那些经幡。
五、
她突自地沉默起来,在离开镜的生活后开始大段大段的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或者是说给远在H城的镜听。生活的漫无目的,每一天只有在大街上不停地游走,对着电脑发神,看着人群,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不在相信。
生活平淡无奇,她不是大起大落的女子,只需要自己的男人回家后可以轻轻地安抚自己,带上一个小小的礼物也可以让她兴奋。某一天她开始认真地为丈夫做第一顿饭,辞掉保姆自己开始学习家务,用尽所有力气创造家的气氛。她已经忘记从前的爱情,学会如何做一个居家的妻子,并相信自己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并如此终老一身。
六、
如果他不曾爱过,也许还还保持原有的生活状态。那一夜,他梦见小时候追逐的蝴蝶带着他一起飞翔。
在H城的半年之后,他走遍这里所有的乡村,看到很多眼睛,清澈,如水一般。他对莲生说,他心痛这些眼睛。
第二年三月,他完成他的书稿交付给出版后终于不在愿意相信等待。他以自愿者的身份留在某个山顶小学当老师。他教授那些孩子所有的功课,用微笑对待他们。莲生常常带一些香烟上去看他,每次他们都会久久地一起看那些飘扬的经幡,颂唱那些千年前的传奇。
他们不会相爱,但也许会如此终老。他为子樱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寄给她那张自己曾挚爱的帕格尼尼的唱片和一封短信。然后什么也不再有。
七、
子樱在某一个阳光的下午拿到信,一张唱片,已经很旧,曾是他最挚爱的帕格尼尼。她笑,一个执着的孩子,她说。
八、
多年以后,他们也许都已淡忘对方,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枝叶,风起的时候,他们都会听到经幡颂唱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