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清新,草香露冷,鸟语花香。
而我是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的。
天还没有亮透。
云儿拿着红艳欲滴的衣服怯怯站在榻边,差点没哭出来:“小姐……这是王爷拿来的,说让小姐换上……”
我接过烈火般的衣服,柔软的布料,精致的走线,袖口一朵梅花和半只鸳鸯栩栩如生,丝毫不逊色于百鸟羽衣。
我唤她扶我下榻,刚醒来的身子却疲得很,没等云儿拉稳便昏天黑地的往地上栽。
我疼得嘶一声唤出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半明半寐间,一双红靴缓缓走来替云儿拉起我,衣摆处的暗纹好看得如同天边最漂亮的云彩:“还是这么粗心。”
“嗯。”我昏昏沉沉应他一声。
大概清晨捎了太多冷气,我竟觉得此刻的宁诚梅是如此的温暖。
“百里远水到了么?”随着云儿走出去后轻轻的关门声,我问,他扶我走向茶几的步伐一顿:“还未。”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他沏上一壶碧螺春,他最爱的茶,所以我的房内永远只有碧螺春这一种茶。
水过三滚,我盯着他动作的手,说:“宁诚梅,今日我想出宫。”
“不行。”他答得倒是随意。
“为什么不行?皇帝没有下旨说我必须在场吧?”我皱眉,阴阳怪气的针对他。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还困吧,把这杯喝了醒醒神,省得再说胡话。”他执起满溢茶香的杯送到我面前,笑得温文尔雅,完全没了昨日失态的模样。
我扫过茶杯一口而灌,舌头被烫得发麻,却盯着他的眼睛,执着的一遍遍重复道:“宁诚梅,今日我要出宫。”
他敛起笑容,静静搁下茶杯,说:“媚儿,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过来么?”
不等我回答,他已走到榻边轻轻捡起昨日的那个锦包,然后拿到我鼻下一晃,顿时我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如刚下榻那会的昏沉一模一样。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他道:“媚儿,这锦包用的可是掺了天南星的布,放近身边久了对人来说就是致命的毒药。”
葱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子,语气仿佛只是在聊天气,却让我感觉宛若一把尖刀狠狠划在面上心底。
然后他说:“媚儿,若不是昨日有能士提醒于我,这锦包估计现在还日日放在我枕边。媚儿,你说讽刺么,我特地为你去采做竹淮花的香料,你无意给我这么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消息,你说,讽刺不讽刺?”
他语气不轻不重,淡如烟云,仿佛真的是在诚心地问我:讽刺不讽刺?
我瞥了眼他满身的火红,又看去榻上静置的红装,终究合上眼,无奈道:“宁诚梅,当时我与你两情相悦,为何要害你?”
当时与你两情相悦……也只是当时了。
他似乎思考了一会,却终究笑道:“媚儿,往昔我信你,可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听他说着,甚至连反驳的心都没有了。
鞭炮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止住,凉气森森,宛若那天他苍白着一张脸来到我的房内,搁下一张卖身契,说着一句:“媚儿,随我回去吧。”
可现在,他终是回忆般道:“如此,我们过往便一笔勾销,你看,够不够?”
我不出声,因为他知道答案。
一个“当时”,一个“往昔”,一个三王,抵一段过往——如何不够?
简直多而有余了。
天慢慢亮起来,我看着天边慢慢泛起的鱼肚白,一时间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亘古不变的时光记下了千山于尘起,却没有记住当时宁诚梅高束墨发如蜻点水的一句“我始终信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