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
我这里是王权的中心，但我这里总是风平浪静，似乎永远都不会起一点波澜。
西卫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依然过着悠闲放肆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只是北卫来得很勤，勤得让我觉得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但，她来并不是因为我身体有什么不适，而是她要来给我通通外界的讯息。
蜕化后的北卫冷艳而无情，但她却伪装得很好。对别人，她还是那温婉的大家闺秀，细心而体贴。然而，对我就没这个耐心了，说话简洁，态度冷傲。
听说，遂王在找一个叫“小草”的侍女和一个叫“琉衍”的男人，所以，忙得都没时间来看看他哥。
报告这讯息的时候，纷雪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似在纳闷着我是什么时候和刚离开云游塔的媚灵琴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听说，东卫寒麟将军又打退了一小股乱军，现下正应司教之邀班师回朝。
听说，哦，不，这当然也是听说，不过却是我在听遂王在说，他是来央求我放了云游塔上的琴师，把她罢免为庶民。遂王求人时英气逼人，我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于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听说，那被罢免的琴师出了宫，无家可归，被钏辕将军收为义女，暂住大将军府，后来跑去给族人守坟，和我的北卫同住一个屋檐下。
听说，那琴师要给父亲守坟，我那骄傲的西卫被遂王扭去那坟磕了几个头，到半夜三更的时候，就来我这哭了一晚上。
听说，遂王和西卫闹了起来，闹得皇城城门大关，皇城经济贸易略微瘫痪，许多商人亏了口袋，一干巡查使（替王查访民间疾苦的暗使）回城复命受阻……
再听说，我的司教奇迹般地成功说服了我的弟弟保持中立。
最后听到的是北卫谦恭有礼的一声冷哼：“王，臣与您讲了那么多事，然而您却只关心媚灵琴师与遂王的事，其他事宜却充耳不闻，既然如此，臣与您说得再多也就毫无意义了。恕臣告退。”
从此，北卫没有再出现，我被养得很好，没有任何一点病痛，所以她就更有理由不出现了。
我对她的不出现毫不在意，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个世界又不是少了谁就不会再转动。
后来，我被刺客刺伤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能勉力醒转，可是睁眼就看到北卫诡异的笑容。“晚安，王。”她一针扎下，我成功地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北卫说我睡足了七七四十九天。我那时饿得醒着和昏着都没差别了，后来北卫一解释清楚，我这才明白她并没有饿我四十九天，而是我睡着了，别人喂我喂得再多，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吃饱喝足时想，如果不是我本身体质就差，睡不了多久就饿死，纷雪真可能让我睡足九九八十一天，毕竟我睡得越久就越对司教有力。
我醒后，纷雪调理我的身体，那碗大的疤早就不疼了，如果不是纷雪指出，我都不知道那伤在哪儿了。
刺客不可能出自第一楼，毕竟只有借刀杀人才不会引火上身。我问纷雪刺客是从哪儿找来的，纷雪说是司教养的，是我以前杀过的人的儿子。我以前无论多荒唐多虐杀，国师总会很操心地帮我留下一两个“草根”（拔草除根的根），好他日驱使，幻舞就是其中一个，而司教则是驱使了另一个国师漏网的草根来刺杀我罢了。那刺客至今没捉到，嘿，没捉到是正常的，如果早捉到了，司教就没戏唱了。
调养身体的这段日子里，都是纷雪陪我，都说了修炼大成的她冷酷无情了，根本就不像以前那样会温柔地陪我说说话了，现在看到她，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她递过来的补药有没有毒……
现在的纷雪阴阳怪气，阴森可怕。
就这样发霉地过日子，直到有一天，祭渊推开书阁的大门，冲进来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身影，我却可以想象他满是自信而得意的笑容。
我听到他轻佻而欢快的声音：“勇士来营救被恶魔囚禁的公主了。”
在他长长的口哨声中，我合上了膝上的书本，给了他一个笑容。
又一个坎儿过去了。
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意外地由外来的东卫寒麟将军结束。
没有人想到寒麟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我想不到，司教想不到，国师也想不到。
这个男人一登上东卫之职就被我调去驻守边疆，实如流放，调走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东卫，是四卫之首。没有了首领调和和压制的四卫就如一盘散沙，也就容易个个击破，容易掌握，这就是南卫慕轻易伏诛的原因。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被流放的，他不过是一名武将，手握重兵虽过百万，但他的势力远在边疆，远水止不了近渴，所以皇城里的官员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一场司教与国师的争斗却意外地被他以武力镇压了。
如今的王宫，并不是由司教来掌控，而是由寒麟重兵把守，虽然司教当时的出场很华丽。
如今，这意外之军的首领正前辈地鬼在我面前，平静地与我对视。
我在思考这异起之军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不是也和国师一样，打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意外的变动总会让人措手不及，严重者则会坠入万劫不复之渊。
再多一个敌人，我是受不住的。
他突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扯着脖颈间的项链向我走来。这里没有人会拦阻他，因为这里都是他的人。他把项链系到我颈上。我愣了一下，托起项链来看，这项链朴实无华，是民间街上卖的小工艺品，对于在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我而言，这项链真的丑得要命。唯一让我感到亲切的是，它长得很像天空在街上被人宰了很多钱，后来却被天空当成宝来珍藏的那条项链，以及，项链上的那淡淡的体温。
我抬起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他傻愣愣的笑容。
寒麟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遇刺，还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玩意儿保平安，还挺灵的。这是我刚当兵时，我娘去祭师那里求来保平安的，我一直带着，很多次都是它帮他挡灾，现在送你。”
我把玩着这“玩意儿”，一直盯着上面的痕迹，我本来以为这是刻上去的饰纹，想不到却是挡箭头的消灾裂痕。看裂成这样，应该是挡了不止一次的灾，也不知道每次为这挡灾之后的石头装修的能人巧匠是谁，竟然还能把它修回原样。
我抬眼看他，突然觉得上天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其实这个男人本性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傻了点，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压住了朝廷的两个大当家。他其实和含冤死去的慕很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正气，可惜的是慕跟错了人。
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想起来，他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就是民间保佑身体健康的链符，可惜那时候我最恨别人说我身体差，接到东西后，我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弄烂了，第二天就把他流放到了北方。但这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每隔十年回来述职都会给我带上一些礼物，都是民间的特产，但宫侍和礼部说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于是就没收，后事处理不知。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幺弟也和你一个岁数，身体弱，是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了，可惜命不好，早夭了，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和你一样大了。”
原来是把我当弟弟了，这个傻瓜！我抛抛项链，没说话。
寒麟趴了上来，说：“这个……朝廷的事我也不太明白，司教和国师哪个是对哪个是错我也不知道，我怕自己手握兵权太久了会闯祸。你是王，就由你来定吧，我听你的。”
我没说话，在想着他的话，我不是在考虑他的问题，而是在想他问这话的用心，他是在试探我的底细吗？是在看看我这个傀儡王好不好控制吗？
我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他这话别有用心，那我的底细就露光了，如果他这话问的单纯，而我回答得犹豫或是回答得不合他意，那我这个君王的威信就失了，难以服人。
所以我不敢答。
我问他：“你的军队远在北方，这次回皇城也只带了几个近侍，你是怎么让皇城的武将及兵部都听你的话的？”
他笑道：“他们本来是不听我的，但我把他们一个个地打趴下，他们就听了。军人也都是这么一回事，你要他们服你，没有两样东西是不行的，能力和诚心，你若缺一样，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听你的。”
我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是怎么让他们感到你的诚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