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仍在继续。祝五一仍然傻傻地站在台上。
郭经理说:“现在,我简单向各位介绍一下拉人头的技巧。”他看一眼祝五一,停下话头,先问祝五一,“嘿,拉人头的技巧,你懂吗?”
祝五一摇头。
郭经理说:“你自己就是一个人头,沈红叶介绍你进来,就算拉来一个人头。你再介绍别人进来,这就叫拉人头。我们的事业要不断壮大,要靠大家共同努力,不断地拉人头进来,明白吗?”
祝五一点头。
郭经理继续说:“拉人头首先要先近后远。就是要先找关系近的拉。比如你的亲朋好友。因为他们最信任你,所以要作为首选目标。发财大家一起发!首先让你的亲朋好友发!这也符合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嘛,对不对?”
郭经理说得唾沫横飞。祝五一双手抱胸,一只袖口冲向他的方向。
培训课进入下一个阶段,众人连成一串,转圈跳兔子舞。祝五一跳得很笨拙,曹大伟在后面推着他。突然,曹大伟悄悄伸出腿。祝五一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袖口里的录音笔甩出,落地有声。他连忙扑过去捡,却被曹大伟一脚踩住。曹大伟从自己的脚下捡起录音笔,细细端详:“这是什么?”
祝五一出其不意地夺过录音笔:“MP3。”
“MP3?我听听,里面有李宇春的歌吗?”曹大伟伸手要夺,祝五一用力将他推开。曹大伟被推了个趔趄,怒目而视,“怎么回事,跟你好好说不行是吧?”
沈红叶连忙过来拉架:“你们干吗呀,怎么又打?”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声问:“你们跳不跳啊?”
郭经理也在台上喊:“别停,接着跳啊,不要停!”
曹大伟瞪了一眼祝五一,接着跳起来。祝五一把录音笔装进口袋,惊魂未定,手脚僵硬地继续比划起来。
午饭后,祝五一走出宿舍。曹大伟在走廊里拦住他:“哪儿去呀,请假了吗?”
祝五一冷冷地说:“报告,拉人头去。”
曹大伟冲宿舍里叫了声:“黑子!”
黑子应声而来:“曹主管,有何吩咐?”
“你跟他搭伙去拉人头吧。”曹大伟扭头又对祝五一说,“学着点啊!”
祝五一一声不吭向外走去,黑子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公交车站。车站上人流拥挤,祝五一和黑子混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候着。一辆公交车进站,人们拥挤着上车。见祝五一站着不动,黑子问他:“上不上啊?”祝五一说:“这么挤,怎么上啊?”
黑子打着火点烟。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祝五一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挤上了汽车。车门关上的同时,他象征性地冲黑子喊道:“快上来啊!”黑子反应过来时,汽车已启动。他在车外追了两步,徒劳地喊:“哎!”
祝五一透过车窗看他一眼,转过头来,脸露暗笑。
公交车到站。祝五一下车,疾步向对面的一条小街里走去。他走进一家茶馆,走向一间包房。包房里,萧原已然安坐,虚位以待。
祝五一从包里拿出一盒力健内裤:“这就是他们卖的神奇内裤。”
萧原接过来看了看,装进包里,问道:“这两天情况摸得怎么样?”
“肯定是传销,不会错。”
“这几天你们都干些什么?”
“主要是培训。其实就是教大家放开胆子骗人。”
“都录音了吗?”
“录了一部分,不知道清不清楚。”
“你没听一下?”
祝五一掏出录音笔交给萧原:“哪有机会听呀,一天二十四小时身边都有人,人盯人,盯得死死的。”
萧原按下放音按钮,录音笔无声无息:“好像坏了。”
祝五一接过来鼓捣,同样弄不出声音:“真讨厌,成心给我往坏了踩!”
萧原掏出另一只录音笔:“你拿我的这只吧,有关的证据一定要录下来才行。最好能弄到文字证据,比如内部培训资料之类的。没有证据,公安部门很难受理,受理了也很难立案。”
祝五一有些意外:“啊!我还回去呀?”
“还能再回去一次吗?”
“啊?我还以为……萧主任,我可不是胆小啊,这事我还真干不了,我连正常的采访经验都没有,这种暗访我真不知道怎么弄!”
“这种传销公司,没有人介绍根本进不去。这不沈红叶正好在里面吗,所以我和周社长商量,索性做一个你被开除的局,把你给送进去,这个机会不容易。不过,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不安全,你就退出来,我们另想办法。”
祝五一想了想,岔开话题:“我那个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平反昭雪呀?”
萧原说:“我正在查,你别着急。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事情总会搞清楚的。”
祝五一不吭声了,情绪有点低落。
萧原问:“你出来这么久,他们会不会怀疑呀?”
祝五一说:“我不知道,反正一块出来盯着我的人让我给甩了。”
“盯着你的是什么人?”
“就是我们一个屋的,是曹大伟的人。”
“曹大伟在里面怎么样?”
“特坏。我跟他打好几架了。”
“为什么?”
“大概是为了沈红叶吧。他以为我跟红叶有什么似的。”
萧原看着他:“那你跟沈红叶有什么吗?”
“没有啊。”停了一下,祝五一又不确定地赘了一句,“没有吧?”
萧原仍然看着他:“你问谁呀,我问你呢!”
祝五一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没有。”
“那你这次执行这个任务,没跟任何人说吧?”
“没有啊,我连我姨妈都没说。报社里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除了周社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我这个任务要是完成得好,是不是算将功补过啊?”
“当然。”萧原警觉地补了一句,“补什么过呀,听你口气,你还真有那个事?”
祝五一连忙更正:“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用词不当。”
萧原看了看表:“咱俩别聊太久,你快回去吧……你还回去吗?”
祝五一沉默一下,站了起来。
萧原说:“后天这个时间,还在这儿见面。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不用请示,随时可以出来,随时可以脱身,知道了吗?”
“知道了。”祝五一说着走到包房门口。
“老六。”祝五一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萧原严肃中透着几分慈祥,说,“作为一个记者,用词不当,是大患!”
祝五一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