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道生日这天傍晚,大道公司的高管们陆续来到方家大院,院里院外停了很多汽车。客厅和餐厅里灯火辉煌。祝槿玉忙着招呼客人,布置宴席。
书房里,方守道写完一个“道”,把毛笔投入笔洗,众人齐声喝彩:“好字!”
方守道接过何光磊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矜持不言。
何光磊说:“董事长为大道公司呕心沥血,每天还不忘修研书法,陶冶性情,真让我们自惭形秽呀。”
方守道笑道:“小爱好罢了。不过,写字亦如做人,字如其人,倒是不假。”
祝槿玉走进书房:“守道,请大家都到餐厅就座吧。”
众人拥着方守道向餐厅走去,赞美之声不绝于耳:“书法这东西,奥妙太深!”“什么时候董事长念大家辛苦,不发奖金,就赏个墨宝吧,更值钱!”
餐厅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方守道在主位就座。祝槿玉坐在他的右侧。坐于左侧的是方舟和何光磊,大道公司的高管们也都各就其位。
众人就座后,方守道开始侃侃而谈:“道这个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可谓深入人心。道理、道德、道义……都离不开这个道字。道,其实是凌驾于有形万物之上的无形规律,人只能顺应,不得逆反。”
何光磊说:“是啊,咱们公司应名大道,必有董事长的良苦用心,我们一直在不断学习,不断领会。”
众人都在逢场凑趣,唯有祝槿玉左顾右盼,低声问陈阿姨:“五一呢?”
陈阿姨摇头:“没看见呀。”
方守道继续发表宏论:“我当初为公司取名大道,除了我的名字里有‘道’之外,确实是希望公司的事业能够顺应大道,不泥小利……”
他忽然停止讲话,目光投向门口。祝五一和沈红叶走进了餐厅。沈红叶脸上施了过重的脂粉,手里拿着一幅锦旗。在众人的目光审视下,她备感局促。
沈红叶的出现令方舟有些吃惊。祝槿玉也一脸意外:“五一,你有客人呀?”
祝五一说:“哦,姨妈,她就是红叶,今天特地过来给姨父拜寿来了。她想当面谢谢姨父帮助她给她妈妈治病。”他又向沈红叶介绍说,“红叶,这是我姨妈。”
沈红叶拘谨地致意:“姨妈。”
祝槿玉不太习惯似的:“叫我阿姨好了。”
沈红叶赶忙改口:“哦,阿姨。”
场面有些尴尬,祝五一连忙把沈红叶引见给方守道:“红叶,这就是我姨父。”
沈红叶深深鞠躬:“谢谢您,伯伯!”
方守道起身扶住她:“不用谢。你妈妈的手术做了吗?她的病能治好吗?”
沈红叶眼含热泪:“做了手术就能好了。您是我妈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感谢您。五一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祝您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她把锦旗拱手呈上。何光磊帮忙接过来,锦旗上写着“恩情似海”四个大字,令席间感叹万分。何光磊带头鼓掌,气氛开始温暖起来。
方守道目光慈祥:“恩情谈不上。能为有困难的人做一点事,也是我们企业应尽的社会责任。你倒是应当感谢报社,没有他们呼吁,我们也不了解你的情况。”
沈红叶转向祝五一:“伯伯说得对,真的应该感谢你,感谢你们报社。”
祝五一连忙介绍方舟:“我表姐也是报社的,她是正式记者,你谢谢她吧。你受伤昏迷时,就是她开车把你送到医院的。”
沈红叶对方舟频频鞠躬:“谢谢你,姐姐,你是我妈的救命恩人,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方舟礼貌地微笑:“别客气,我也谢谢你给我父亲的祝福。”
祝槿玉对沈红叶说:“你也坐吧,一起坐下来喝杯酒。”
祝五一高兴地帮沈红叶搬来椅子,拉她在餐桌前坐下。众人都重新落座。
方守道首先举杯对客人们表示欢迎:“感谢大家光临,今天借我这杯生日酒,感谢各位辛苦工作,祝各位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大家纷纷举杯,向方守道致生日贺词,一时间其乐融融。
何光磊扫了一眼沈红叶,有点不屑地低声对方舟说:“五一喜欢这样的?”
方舟说:“怎么啦,这女孩不是挺好吗?”
何光磊说:“打扮太俗气了吧。”
在他们对面,祝五一和沈红叶也在窃窃私语。沈红叶说:“真没想到你住这么大的房子,我什么也不懂,不会给你丢脸吧?”
祝五一说:“不会,你刚才说得挺好的。”
“我刚才喝了一大口酒,脸红没有?”
祝五一看着她,笑道:“你今天的妆化得太重了,打这么厚的粉,红也看不出来啦。”
“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士姐姐帮我化的,化得很难看吗?”
祝五一坦率地:“不好看,还不如不化呢。”
晚宴快结束时,左新光走进餐厅,对方守道附耳低语几句。方守道扭头看去,看到莫长山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牌匾,冲他点头哈腰:“董事长,生日快乐!”
方守道脸色不快,看了一眼左新光,又对何光磊说:“不是说好公司里的人小范围聚一下吗,怎么还叫下面的工人来祝寿啊。”
何光磊也埋怨地看了一眼左新光,向方守道解释说:“这是工人们自发的,他们听说今天是您六十大寿,都很高兴,非要让他们的工头给您送个匾来。”
方守道只好站起来对莫长山说:“进来吧,你是七间房项目经理部的吧?”
莫长山碎步走进来:“董事长,我姓莫,是负责七间房拆迁的。听说您今天六十大寿,我特地过来给您拜寿。”他举起手里的牌匾,“不成敬意。”
牌匾上画着一幅大大的招财菩萨,身边堆满钱币。莫长山说:“这画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上面的这些钱币都是真的乾隆通宝,是我让人一枚枚镶上去的。祝您财源广进,大发横财。”
方守道说:“横财?横财多为不义之财,不义之财莫取也。”
莫长山有点尴尬:“呵呵,大道公司的财,全都取之有道。”
方守道淡淡一笑,对站在旁边的陈阿姨说:“你替我收一下吧。”
陈阿姨接过牌匾。左新光指着匾上的题字,对莫长山说:“董事长精通书法,你不是特意找人题了一行字吗,你给董事长念念。”
“对对对,我请了个书法家题的字,董事长见笑了。”莫长山清清嗓子,大声朗读,“问中都地产谁领风骚,唯大道公司独占鳖头。”
听到“鳖头”二字,大家想笑却不敢,只有祝五一忍不住笑出声来。方守道面孔微扬,稍稍侧目。众人都扭头看祝五一,祝槿玉也向他投去责怪的目光。他马上闭嘴,笑声戛然而止。莫长山不知怎么回事,惶然四顾。
见场面尴尬,祝槿玉扭头喊道:“陈阿姨,蛋糕准备好了吗?”
陈阿姨把生日蛋糕拿过来了,方舟点燃蜡烛。左新光熄灭了餐厅里的灯光。
方舟说:“爸,许个愿吧。”
方守道慈爱地看着她:“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
方舟打断他:“不能说,愿望就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方守道注视着蜡烛摇曳的火光:“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就让我们都守口如瓶吧。”
众皆默然,揣摩其意。方守道一口气把多数蜡烛吹灭,只剩两炷摇曳的火苗。昏暗中,祝五一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户,突然定住了。他看到有个人影立于窗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餐厅里的一切。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盯住那个黑影,竭力想把对方看清。
方守道吹熄了全部蜡烛。窗外的黑影仍然未动。电灯随即被打开了。窗户上反射出的,只有祝五一自己的影子。
方守道开始切蛋糕。众人围在旁边,说着一些应景的恭维话。沈红叶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她无意中发现,身旁的祝五一已经不知去向。
夜色中,一个人影缓步走向后院小屋。祝五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左伯。”
左林站住了,迟缓地回头。祝五一站在他身后的小路上,他们在黑暗中对视。
在他们后面的路口,沈红叶疑惑的目光投向这两个沉默的男人。
小屋昏暗的灯光下,左林抖抖索索地拿出一叠钞票,交给沈红叶。
沈红叶连忙推辞:“左伯,我妈做手术的钱已经够了。”
左林并不开口,坚持送出。沈红叶只好接过来,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左林看向祝五一,目光之中的隐意,似乎难以言说。
人们吃完蛋糕,改到客厅里小坐。莫长山正跟左新光等人闲扯。他高腔大嗓,旁若无人:“这个字我一直以为念鳖。这繁体字还真不会认……”
左新光纠正他:“这可不是繁体啊。”
“反正笔画一多我就头大,谁还注意到底是鳖还是……那个字念什么?”
“鳌。”
“鳌!这个鳌怎么讲啊,也是个大王八吧?”
不远处,方守道看看莫长山,问何光磊:“拆迁就交给他处理吗?”
何光磊点头:“他看上去虽然粗野,但对付拆迁户还是有一套办法。”
“这种人痞子习气太重。工作上可以用,但是不能有过多的私人交往,以后不要再让他上这儿来了。大道公司现在的社会声誉不错,你们平时都要注意维护,交往什么人也都要注意,对有些人一定要保持距离,明白吗?”
“明白。”
方守道岔开话题:“七间房那个钉子户的问题解决了吗?”
何光磊说:“我已经多次派人跟他谈判,但他始终不肯签协议。”
“如果拆迁进度影响到整个工期,项目不能按我们向市里和银行方面承诺的期限推出,后面的麻烦,我不说你也知道。”
“您上次交代要妥善处理……”
“妥善处理不代表你们可以不作为。我们拿下这个地块花了血本,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卖部拖进债务泥潭里去!这个项目如果不能按计划封顶销售,资金不能尽快回笼,公司的资金链就可能断裂,我们一连串项目都会被拖进去!”
“是。我马上就去安排。马上会有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