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是解放前去的海外，头些年回来过一次，看到大伙很穷，大笔一挥，给几个近亲，这家添了摩托车，那家买了彩电，有的还帮着盖上了新房。听说，二叔在外面的企业做得可大了，给家乡人的这点钱还不及他捐款的一个小零头。那时刘全他们还小，没有他们的份。二爷爷在临走前，来到祖坟前，老泪纵横，最后宣布：十年后，要将一生最贵重的财产，交给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孙子。
这也难怪，二爷爷在解放前的一次战斗中，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有这笔财富诱惑着，刘全他们小哥几个拼了命地奋斗。这不，最近要数出类拔萃的就是刘全、刘厅和刘奇他们哥仨。刘全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他盘算着，能得到二爷爷这笔钱，要去国外留学，混一个洋招牌，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刘厅混了个小乡长，在地方上也算一个土皇上，他打算用这得笔钱，去买更大的官。刘奇搞了个企业，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把企业再扩大一步。
可是没等到十年头上，二爷爷就突然去逝了。幸好，二爷爷早有准备，他早已把自己的许诺委托给律师，律师带回来一个精致的密码箱，还捎回来了关于密码箱的继承方法：村里刘姓近亲的几个分支进行投票，一个支系只能投一票，得票最多的人才能继承，这有点像美国的总统选举。
为了这笔钱，小哥几个可动了心思，可动了心思的还有他们的家人。刘全他们分析来分析去，才发现这几家几乎势均力敌。唯一没有利害关系的就是四爷爷刘宝了。刘宝光棍一个人，也就是说，他的投票权决定着一切。
要说这个刘宝嘛，平时最喜欢刘全了。为啥，因为刘全每次见到刘宝，老远就“四爷爷、四爷爷”地打招呼，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对这个又穷又老还病体缠身的孤老头子，总躲得远远的。在投票的前一天，刘全敲开刘宝的门，寒暄过后，便转着弯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四爷爷，你从小就心疼我，将来我出了国，学业有成，把你接到城里享福。”刘宝摸着刘全的头，说：“好小子，咱家族里就数你有出息了。”
刘全刚走，又有人敲门，刘宝开门一看是刘厅。刘厅以前是很少登门的，这回，他拿来一大堆礼物，笑嘻嘻地说：“四爷爷，你看平时我工作忙，也没来看你，你莫怪。”刘宝眯着眼睛说：“不怪，不怪，你是官身子，身不由己。”刘厅接着说：“四爷爷，我想把你安排到乡里管火食，一个月开一千元。”刘宝摇摇头说：“我这么大岁数了，那活计我干不了。”刘厅赶紧说：“四爷爷，你什么也不用干，每天只管去转一圈就行了。按工人等遇，上三险，这回，你真正是老有所养育了。”刘宝再次眯起眼睛，说：“好，好好，好好。”刘厅试探着问：“你看，明天投的事？”四爷爷还是那幅态度，“刘厅啊，我早就看出来，你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哪有不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刘奇耳朵里，他“哼”了一下。当晚上也进了四爷爷家的家，见到四爷爷，他二话没说，把两万元往桌上一放，说：“四爷爷，咱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我想继承那笔钱。你要问我干啥，我想把我的事业做了成市里的一流的企业。这是定钱，你若是能投我的票，我把你的小屋盖成小楼。”七爸爸摸着那堆钱，眼睛乐开了花，说：“好好，你真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第二天，开始投票了，可人们左等四爷爷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很快有人跑来说，四爷爷病了。投票的事只好往后拖。谁不明白，四爷爷的票，一票值千金，他是在待价而沽。
刘全明白论拼实力自己肯定不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四爷爷的床前，说：“四爷爷，我有个同学在市里大医院当医生，我想请你过去看看。”四爷爷淡淡地说：“不用了，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看到四爷爷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刘全明白，想让四爷爷投自己的票，恐怕是没戏了，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刘全一出门，刘厅就进来了。他悄悄地把门关上，狡黠地一笑，说：“四爷爷，我明天就通过关系，把你接过来，让你当我的养父，我负责你的后半生，而且还去公正。你想我的官做大了，能不对你好吗？否则对我的影响也不好，你就放心吧。”四爷爷点点头，“好好，你也算是咱们家族里，最能光宗耀祖的人了。”
刘奇更不示弱，见了刘宝，把一张纸往刘宝床前一放，说：“这是我公司的一半股权，从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副董事长了。”四爷爷看着这从天而降的财富，有些不知所措了，也就是说他只要投了刘奇的票，就想当于拥有那笔财富一半以上的继承权。
四爷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时来运转了，高兴得一夜也没睡，辗转反侧，举棋不定。如果说前两天的病还有装的成分，那么这次他真是太兴奋了。七十多岁的人，那经得住这么折腾，心情一激动，心脏病突然发作，当晚就一命呜呼。
四爷爷没了，财产也不能不分，投票的结果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他们三个人的得票数一样，谁也没有胜出。律师起身拿出二爷爷临终前遗嘱，宣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把这个密码箱的财富捐给国家。
刘厅“噌”下子站起来说：“这怎么能行？”刘全也不乐意。还数刘奇反应快，说：“这么办吧，这几天，由于四爷爷的去逝，大家心情都很乱。过两天，等大家心情都稳定下来，我们再投一次，如果那个时候还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按遗嘱办。”律师也只好同意。
当晚，刘奇找到刘全，说：“兄弟，我们这样僵持下去，对谁也没好好处。”刘全看着刘奇，问：“那你说怎么办？”刘奇嘿嘿一笑说：“如果我放弃自己那张票，投给你，你怎么对我。”刘全看着刘奇，“那你说怎么办？”刘奇说：“那咱们在私下里达成一个交易，四六分成怎么样？”刘全说：“你四我六。”刘奇摇摇头，“不，不，倒过来，是你四我六。”刘全想了想，自己能得四成是四成的，就说：“行。”刘奇离开刘全那里，又真奔刘厅家。刘厅一听，眨眨眼问：“你一定去过刘全那里吧，他与你是怎么分的。”刘奇树起大拇指，说：“高，高啊，大哥你真不愧是在社会上混的，他与我是四六分。”刘厅一咬牙说：“好那咱就三七分吧。”
第二次的投票果然是刘厅胜出。
律师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那个密码箱，里面是用黄缎子包着的一小方盒，打开小盒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既不是美钞，也不是支票，更不是股权证，而是几张照片。
刘厅翻着照片，一张是一名非洲婴儿睡在货车底下的破麻布上；另一张是一名少女在多个同胞的尸体中寻找父母，遇难的双亲前双手紧扣着；还有一张是一名童子军身背玩具熊，大张着嘴，愤怒地举着枪；最后一张是，一名伊斯兰少女看着英军坦克，双眼啜满泪水。在照片的背面写着英阿迪、利比亚、卢旺达、伊拉克，并分别标着日期，都是近十年照的。
刘厅捧着这些照片，惊讶地问，“难道，这值钱？”律师点点头：“不值钱，扔到大街上甚至没有人捡。”刘厅把那些照片扔给刘奇，“给你吧。”刘奇说：“我要它干什么。”又扔给刘全。
刘全捧着照片，看了看律师，“二爷爷，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律师点点头，拿出二爷爷临终前的一段录音：孩子们，这也许令你们很失望，但是，从我多年来在海外漂泊的感受中，深深地体会到，个人的幸福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年轻时也是雄心壮志，可没有遇上好时代。孩子们，真正有出息的人，要懂得珍惜这百年难得的机遇的。
众人都沉默了。
律师又说：“我的委托人还想问一问你们这几个最有出息的子孙，你们的二爷爷留给你的最大财富是什么？答对了，还有重要赠品。”刘厅说：“二爷爷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遇上一个好时代。”刘奇也在一旁附和着说：“是呀，是呀。”
律师摇摇头，“你们只答对了其一。”
刘全想了想说：“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二爷爷的最贵重的财富。”刘厅和刘奇都不解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得到了。”刘全点点头，说：“对，我们今天取得的成绩，就是二爷爷留给我们的财富。财富就在我们心中，自己抓住机遇，努力去奋斗，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律师满意地点点头，说：“对，说得好。”说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刘全说：“这是你二爷爷留给你的赠品，一百万美金，希望你好好支配它。”众人顿时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二爷爷用心如此良苦。
刘全捧着这笔钱，看了看众人，犹豫了片刻，又把钱还给了律师。律师惊讶地看着他，问：“你这是？”刘全转过身来宣布：“这笔钱，我能不要。我要把它留给下一个十年中，家族那些有出息的子孙。”律师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像你二爷爷那样有钱，你不是很需要这笔钱出国深造吗？”刘全苦笑了一下说：“是的，我确实想动用这笔钱。可是有二爷爷这笔钱在，就等于给家族里子孙树立了一个奋进的灯塔，我不想让这个希望的灯塔在我这里熄灭。”
有人悄声嘀咕一下，“要是下一个十年中最有出息的子孙，也像你这样，直到有一天，这些钱不再是一笔很大数目的时候，那它不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吗？”刘全激动地说：“对，如果那样的话，这笔钱的价值已完成了它的使命。那个时候，我们国家已经真的富裕起来了，这不正是几代人梦寐以求的吗？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股子奋斗的劲。”
（发表于《民间文学》2011年第九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