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吴月住院了。
吴月那天提着拌好的一桶煎饼糊下楼梯的时候,不知怎么右腿忽然一软,就摔倒了。她这一阵不光右手越来越不听使唤,右腿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大龙便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说没必要,在家休息半天就没事了。但是儿子大勇不干了,说:“爸,你就不能陪着我妈去趟医院吗?你要不行,我请假陪我妈去!”大龙说:“我成天一摊子事,哪儿能腾出工夫?你妈又不是瘫了不能走路,她自己去检查一下不就行啦?”大勇就赌气不说话了。第二天果真请了半天假,硬逼着妈妈一块儿去了医院。
大勇给妈妈挂了个专家门诊。老教授仔细问诊检查后,初步诊断可能是肌肉萎缩症。
吴月当时就愣住了,问:“肌肉萎缩症?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病?不是癌症吧?”
老教授说:“不是癌症,但也不好治,现在还不能确诊。这样吧,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吴月开始还不想住院,但大勇非让她住院,并且马上给爸爸打了电话。大龙一听赶紧跑到医院,他其实也弄不清肌肉萎缩症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大夫说需要住院观察,就劝吴月住下了。
吴月一住院,家里可就乱套了。首先,大龙父子俩的饭没人管了。大勇还好说,早点可以在外边小摊上吃,午餐学校有食堂,只剩下晚饭没有着落。大龙就不行了。大龙一日三餐,原来都是在家里吃,即使是以前当销售科长时常常在外边请吃、吃请,但大龙还是喜欢吃吴月给他做的饭。有时候他从外边参加完饭局回来,还要让吴月给他做碗面吃。工厂倒闭后外边没饭局了,一天三顿饭就更只好在家里吃了。除那天吴月过生日时被迫进了次厨房外,大龙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进过厨房!从来不进厨房是大龙多年的骄傲。在这点上他有点瞧不起二弟和三弟,觉得三弟和圆圆的厨房轮流制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二弟简直就太不像话了——承包厨房,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切肉炒菜,让林晓莉在客厅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电视,而且居然拉着老太太一起烙馅饼,讨好侍候林晓莉和她那帮馋嘴的同事!这哪儿还像个男人呀?这不是日月颠倒乱了纲常吗?这种事打死他他也做不出来!
但现在不是打死他的问题,现在是肚子饿了怎么办?早饭、午餐父子俩各顾各,在外边混混还好说,晚饭总不能也在外边混吧?大勇说:“爸,晚上咱们吃什么?你要不会做饭,我今天给咱们做顿晚饭试试?”他说:“去!别看老爸平时不进厨房,那是我不想做饭。我要想做饭,肯定——起码不会比你妈做得差!你说吧,你想吃什么?”
大勇怀疑地看着父亲,说:“我看咱们还是简单点,焖米饭,就炒一个菜,行吗?”
“一个菜哪儿行。你去做你的作业,一小时后,三菜一汤,让你见识见识爸爸的手艺!”
还没到一个小时,大勇就闻到味了。但不是香味,是煳味。先是米饭的煳味。米饭是用电饭煲焖的,这大龙当然明白,但放多少米,就不是很明白了。反正就他们父子两个人,那就放两碗米吧。放好米,接下来放多少水又是个问题。起码水得把米漫住吧?要不然肯定不行,但水放多了恐怕也不行。水太多了不成了煮稀饭了?于是他就掌握着,让水刚刚漫过大米。然后接通电源,算是把米饭焖上了。
接下来开始炒菜。三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肉片炒青椒,一个红烧鱼。但结果三个菜没一个菜能吃:肉片炒青椒是生的,青椒咬不动,肉片更咬不动;西红柿炒鸡蛋的操作程序搞反了,他先把西红柿倒进油锅炒熟了,然后才把鸡蛋倒进去,结果成了半锅红黄色的稀糊糊;红烧鱼就更没法提了,炸鱼的时候不知道要裹鸡蛋或者淀粉,直接进锅就炸,结果鱼皮全粘在锅上。火又开得特别大,只知道满大街餐馆大师傅炒菜时的火焰都有半尺来高,心里直恨自家的煤气灶火力不足。结果好好一条非洲加鲫,进锅没两分钟就炸煳了,差不多成了一具烧焦的鱼尸。大勇闻到的第二种煳味,就是从这儿传出的。
米饭也没法吃。米太多水太少,一会儿就烧干了。下边一层完全煳了,上边还是生米。再晚一会儿关电源,就该成一锅爆米花了。最后只有汤还勉强能喝,因为汤是用一袋现成的汤料煮的。但他又放了次盐和味精。大勇说爸没关系,再加点水稀释一下就可以喝。父子俩这顿晚饭就每人喝了两大碗汤,晚上除了肚子咕咕乱叫外,就是每人多上了两次厕所。
穿衣服也成了问题。
大龙与大勇父子俩的衣服,平时都是吴月归置。衬衣放哪儿内裤放哪儿袜子放哪儿,他们父子俩从不过问。这下好了,那天大勇冲完澡,事前不准备换的衣服,冲完澡裹着浴巾,才忙着找换的衬衣内裤。结果衣服柜子全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只好把原来的又穿上。大龙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就一个衣柜两个箱子,你妈还能把你的衣服藏到哪儿去?说着他上手帮儿子找。这一翻就全乱了套,不仅儿子的衣服没找到,等他洗完澡换衣服时,自己的衣服也找不到了,只好也把脱下来的衣服又穿上。结果一礼拜下来,父子俩身上都一股馊味。
当父亲的于是就对儿子发了句感慨:“看样子,这个家离开你妈,还真的玩不转呢!”